四明山吊唁
作者:追逐阳光      更新:2022-04-30 03:29      字数:4197
  “都是出自蜀中九雷之手,有好几张还是从前朝宫里传出来的。”姜商陆很是得意地道。
  “蜀中九雷是谁?”文木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眼馋顺手牵羊来的竟然这般宝贵。
  “指的是益州成都府的斫琴名家雷氏,三代出了九个非常有名的斫琴师,被后人称为蜀中九雷,其中的雷俨凭借斫琴之术还被唐玄宗招进宫里为官了,不过,斫琴名气最大的却是雷威。”姜尔雍解释道。
  “熙哥哥学问大,知道的果然多。”不是碍着大家都在,文木这只癞皮狗又要爬到姜尔雍身上去了。
  “阿爷送给我九叔的‘九霄环佩’,就是蜀中九雷中最厉害的雷威所制。”姜回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道。
  “你阿爹告诉过我啦,要你多嘴什么。”文木没好气地瞪了姜回一眼,顶着一副僵尸脸就少说话好不好,冷冰冰的突然插一句,想吓死我呐。
  “商陆,你挑一张过来,我要带去四明山。”姜尔雍吩咐道。
  “谷主,不知您是要送给四明山哪位先生?”姜商陆一听谷主是要将琴作为礼物送人,便不敢随便主张。
  “听闻回儿的五侄儿子雅赟琴艺非凡,乃子雅氏小辈中出类拔萃之人,深得子雅门主厚爱,借此机会,我想送子雅氏一份礼。”
  “哦……”姜商陆想了想,对姜尔雍道,“谷主此次去四明山是为吊唁,加上子雅赟小哥乃子雅焰先生之孙,其琴技乃焰先生嫡传亲授,大有青出于蓝之势,焰先生的琴音清微淡远,中正悠长,小的以为送‘雪韵’或是‘霜染’为佳。”
  “商陆叔对四明山琴技了如指掌,小子敬佩万分。”姜回没想到姜商陆对自己侄儿的琴技都知道,心里很是惊讶。
  “四明山琴技高超者比比皆是,是琴家追捧的圣地,天下琴士都以结识子雅氏子弟为荣。”姜商陆笑道。
  “商陆,可拿得出手?”谷中的琴多,文木生怕姜商陆小气藏私,跌了熙哥哥的脸面。
  “文爷放心,保管子雅焰先生会奉若珍宝,”姜商陆自是明白文木的心思,“‘雪韵’‘霜染’和谷主室内的‘春雷’,二少爷室内的‘濯莲’,都是出自雷威之手,皆是世间难寻之物,可遇不可求啊。”
  “既是如此,那就拿‘雪韵’吧。”姜尔雍道。
  “等等,”文木把姜商陆叫住了,转头对姜尔雍道,“熙哥哥,干脆把‘霜染’也带去吧,四明山此时肯定是愁云惨淡,熙哥哥这时若送两张名琴,多少能冲淡下颓靡之气。”
  “好,就听你文爷的吧。”姜尔雍指使姜商陆。
  “大师尊,此次远足您老准备让谁随行?”晏昊心里有些发笑,小师尊自己送点金银出去都要心疼个半天,对大师尊的人情却倒是大方得很,生怕蚀了大师尊的脸面。
  “昊儿这次跟上吧。”姜尔雍笑了笑。
  “谢大师尊恩典。”晏昊乐得嘴角飞扬。
  “恩典什么,又不是带你去喝酒吃肉。”文木不耻地道。
  “我也要去。”姜玉银嚷了起来。
  “去哪?想去学绣花么?”文木立马斥责道,“都快一年了,剑术还是那个鬼样,要知道软剑在你手上是这般不济,邹梅轩的棺材板怕是压不住,早也被你气活过来了。”
  “阿爹就是偏心。”姜玉银被文木一呵斥,顿时泄了气,低声嘟喃着表示不满。
  “老大,你也仍旧跟着吧。”姜尔雍对姜回道。
  “谢阿爹。”僵着脸的姜回赶紧回道。
  “吉龙、崧儿、骁儿,”姜尔雍看了看下面一干小的,“你们想不想去?”
  “谢大师尊。”朱吉龙涂崧管骁三人赶紧上前躬身施礼,生怕大师尊反悔。
  “好了,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姜尔雍挥了挥手,眼角瞄见涂崧涎着脸在晏昊身旁,便貌似无意地强调了一句,“昊儿崧儿,你们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出谷。”
  “大师尊,我也想去。”种泰闷声道。
  “咦,你以为我们是去游山玩水么?”文木的脸立马又黑了下来,“刀剑无眼,你想出去游历,就给我好好在谷中练好本领,有你逞能的时候。”
  “崧师哥的剑术还没我学得快呢。”虞灿也很是不服气地道。
  “顾管家,咱们空灵谷的‘佩令四试’徐渐芳快刻完了吧?”文木假模假样地问顾延。
  “回文爷,快了,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就能收尾。徐先生动静比较大,篆刻的时候这些小子们都在边上围观看热闹呢。”回谷的时候,文木和徐渐芳在棂星门那边聊了大半天,顾延自是知道他这是在找由头教训几个小的,会意地赶紧递梯子。
  “哦,围着看热闹,那说明对‘佩令四试’里面的内容很清楚了,”文木没好气地对虞灿道,“要是觉得自己本领不错,出谷考核的佩令四试时,我倒要看看你能获得什么样的出谷令。”
  “大灿儿,待到佩令四试时,争取拿个镶金的出谷令,定要叫你小师尊刮目相看。”姜尔雍笑道。
  “呵……徒儿去背咒诀了。”虞灿跑得比猴还快。
  其他小的也生怕被文木数落,赶紧一哄而散。
  “熙哥哥,这群家伙可不能惯着,一惯就会无法无天,尤其是老四那丫头,一张嘴整天就没个歇的时候。”文木还不解气地道。
  “闲弟所说甚是,咱家的家法得严。”姜尔雍笑道。唉,闲弟也太气性小了,四丫头自作主张帮我处理鱼膘的事到现在还记着,得了,从此便不用了罢,看你身体受不受得了,到时肚肠不适可别叫苦。
  “顾管家,”文木一听,越发的来劲了,“等佩令四试刻完后,每天让那些小东西过去念一遍,长长记性。”
  “呵……小哥们都是异常聪明的,看了一遍早也记下来了。”顾延陪笑道。
  “闲弟,天天让他们念,慢慢会麻木的,倒适得其反了。”姜尔雍莞尔。
  “哦,也对,”文木对顾延挥挥手,“那就算了。”
  “那老奴下去提醒几位哥儿穿淡雅些。”顾延赶紧去找管骁他们了。
  “哦,也对,倒是提醒了我。”文木看了看身上华丽的锦袍。
  四明山一听空灵谷的谷主和家主亲自来吊唁,子雅绰赶紧带了门中子弟出来迎接。
  朱吉龙将挽幛交到了子雅氏子弟手上,晏昊也把帛金献上,在灵堂上了香烧了纸钱祭奠完子雅玉成,子雅绰将姜尔雍他们迎进了后堂。
  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姜尔雍让涂崧和管骁把两张瑶琴奉上。
  “听家兄提起,贵府的赟小哥琴艺惊人,前途不可限量,适巧谷中谋得两张古琴,仍蜀中九雷的雷威所斫,略表我空灵谷的爱才之心。”姜尔雍对接琴的子雅焰子雅绰道。
  “空灵谷之恩,四明山永世不忘。”一看是“霜染”和“雪韵”,子雅焰手都打颤,生怕手中的琴给碰了撞了。
  “承蒙宗府垂怜,赟儿拜在了致业先生膝下,今后若有所成,光耀我子雅门楣,皆是宗府和空灵谷再造之恩。”见堂兄如视珍宝的样子,子雅绰知道手中的琴定是珍贵万分,也小心翼翼地将其置在案几上。
  正说些门中事务,突然子雅奕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对姜尔雍文木施了礼后,赶紧对子雅桑道:“叔祖清醒了,喊九叔一人过去。”
  子雅桑连忙向姜尔雍他们靠罪,跟着子雅奕飞奔而去。
  “玉成一死,如圭叔祖也病倒了。”见姜尔雍一脸关切之情,子雅绰连忙解释道。
  “一清先生可有大碍?”姜尔雍连忙问道。
  “唉,”见姜尔雍有去瞧诊的意思,子雅绰摇了摇头,“叔祖修为囿在六境不得突破,至今已有六十余年,年事已高,如今是大限将至,这会儿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姜尔雍见子雅府上连遭变故,也不好久呆,于是便起身告辞了。
  “哎哟,糊涂了,”出了四明山,姜尔雍突然想到一层关系,对文木道,“闲弟,你和回儿在子雅府上守三天孝吧,前面不远的挂壁铜锣附近有个客栈,我在那里等你们。”
  “四明山子雅氏死了人,为什么要我守孝?”文木不乐意地道。
  “子雅玉成乃你的堂姑父,依礼来说得帮着守灵。”姜尔雍无语地看了看文木。
  “我连家人都死光了也没守过一天的灵,最烦那哭哭啼啼的场景了。”文木可怜兮兮地道。
  “阿爹,我是重生之躯,已脱了子雅籍,再去守灵,身份尴尬。”姜回也不愿意去。
  “行行行,你们说得也有道理,算了,咱们走吧。”见两人都没有一点留下来的意识,姜尔雍无奈地挥了挥手。
  子雅府内,子雅如圭的别院外,子雅绰领着一班子侄静静地候在外面,个个跟个木桩子似的,声息可闻。
  室内,子雅如圭虚弱地用手指了指窗前书桌边的竹躺椅,示意子雅桑将那躺椅的腿给劈开。
  子雅桑照办,一掌将竹椅的腿给拍断,里面竟然藏了一个卷轴。
  “叔祖,这是何物?”子雅桑将卷轴递到子雅如圭面前。
  “桑儿留着吧,如今咱四明山子雅氏,一清两贤就剩你一人了。”子雅如圭哀叹道。
  “叔祖已是半仙,偶遇风寒,不日定会好转。”子雅桑垂首道。
  “岐黄一脉的,自个身体如何还能不知道么,你也不用宽慰我了,此卷轴你要好好研习,别跟我这般执拗,不知变通。”
  “叔祖,这是……”子雅桑疑惑地看了看卷轴,又不好当面打开。
  “裂魂调的手抄卷。”子雅如圭淡淡地道。
  “裂魂调?”子雅桑顿时感觉卷轴烫手。
  “唉,桑儿万莫学我啊,”子雅如圭见子雅桑极不自然的神情,长叹一声,“你叔祖这辈子就毁在迂腐上,修为停滞不前,都是心性使然啊。”
  “叔祖何出此言?”
  “我父亲生性洒脱,恣意而活,我虽是他儿子,却没学到半分,”子雅如圭不无遗憾地道,“知道死后自己的著述肯定会被付之一炬,他提前将裂魂调手抄了四份,给了我兄弟三人一人一份。虽然知道裂魂调乃魔音邪乐,但是父亲遗物,我也不敢轻易损毁。后来因六境修为几十年不得突破,便暗中也研究了一番裂魂调,才发现其妙处无穷,越研究越着迷,一发不可收拾,为了遮掩它的恶名,我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将其移植到瑶琴之上,桑儿修习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更不用费心去另学琵琶。”
  “叔祖,听闻裂魂调甚是狠戾,有违咱道门正统……”子雅桑嗫嚅地道。
  “我这辈子就毁在这劳什子正统上,”子雅如圭怒其不争地道,“刀还是那把刀,剑还是那把剑,除恶扬善还是助纣为虐,不在刀剑,而在持刀剑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我不期望你能学到姜熙那小子的聪慧万端,倒不妨学学孤鸿散人,率真些,别被那些虚里巴脑的东西牵绊了,他能修炼到虚冥一境,可说是前无来者了,为什么?我看多半还在于他心性洒脱,无拘无束,与天地同振,与山水共鸣,修的是真道。”
  “孤鸿散人,毁誉参半,名望并不是……”子雅桑低声道。
  “我拖着将死之躯,跟你费舌了半天,怎地就还不明白……唉,也是,我也糊涂了上百年。蠢东西,我也没那精气神了,不说别的,咱们道家的《道德经》你总能倒背如流吧,多余的你也不用去悟了,就好好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一句吧。世上的规矩,大都是强者用来蒙蔽和约束弱者的,让弱者乖乖听话,好让强者心安理得享受最好的文明成果。儒家著述是有不少好的精义,但也有不少是潜移默化奴化人性的糟粕,你借鉴儒家精萃可以,但不要忘了咱们道门的精要,修真修真,归根结底修的是自身,只要自身强了,才更能布自己的道。”
  “孙儿明白了。”子雅桑点点头。
  “依理来说,我这裂魂调是不会传于你的,”子雅如圭苦笑了一下,“你曾祖也算是逼死我父亲的当事人之一,为了一个正不正统的问题,亲兄弟反目,算得上咱们子雅氏的天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