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怪了，都峤山应该有孤鸿散人眼馋的法宝才对啊。”卫赟心想，江湖上谁不知道孤鸿散人无利不起早的秉性，都知道他是属貔貅的，给他金银他高兴，要他往外掏钱财不亚于要他的命。
  “确实也有件挺奇怪的事，”瞿复想了想，说道，“我瞿氏研造的千枢机……”
  “千枢机是个什么东西？”卫穹好奇地打断道。
  “哦，是我们瞿氏研造的一种织布机，织出的布匹独树一帜，孤鸿散人曾提出要在空灵谷置办一架，但我门主没答应，因为祖孙四辈为那织布机呕心沥血耗了几十年，是我门主的心头宝。”
  “孤鸿散人没生气？”卫赟觉得不可思议，瞿适之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驳了他的面子当然生气了，当时气呼呼地走了呢，不过，我家织布机织出的布匹一开始都只有空灵谷过来采办，在孤鸿散人的大力介绍下，名声越来越大，连广南西路的莫家布庄都来订购，渐渐的供不应求了，这也是我瞿氏日子越来越宽绰的原因之一。”
  “不会吧，竟有这种反常之事。”卫赟打死也不相信，得罪了孤鸿散人不但没被报复，反而以德报怨，这个孤鸿散人还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个么？
  “是啊，我门主也觉得过意不去呢，没有孤鸿散人，都峤山举步维艰，”瞿复继续道，“门主后来主动去了空灵谷，说要无偿赠给空灵谷一架织布机，没料想孤鸿散人竟然婉拒了，还告诫门主，说千枢机是我瞿氏立门之本，可保瞿氏一门永世繁昌，其中机关不要轻易外泄。”
  “瞿门主真是福分不浅呐，竟然能受到孤鸿散人如此厚待，传扬出去，你们瞿氏子弟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动你们半根毫毛，”卫赟艳羡地道，“你小子跟着有福了，入空灵谷修习也是早晚的事。”
  “哪能啊，”瞿复丧气地道，“虽然孤鸿散人松了口，但我门主也不是谁都往空灵谷送啊，首要的条件便是能迈过修行大坎四重境，我还早着呢。”
  “迟早的事，迟早的事。”卫赟宽慰道。
  平阳府临汾县，中镇，霍山。
  姜尔雍带着徒儿赶到霍山时，绯院四周的气氛异常无比，静得可怕，但是连管骁也明显感受得到来自四周的诡异气息，有种黑云压城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感，一触即发。
  “蔡引烛来寻衅了？”进入绯院，一见大家凝重的神色，姜尔雍直接问青阳尊姜游。
  “怕是早有预谋，周遭的气氛不太对劲。”姜游沉声道。
  “姜谷主来了我们心里总算是安心了些。”吕静娴走过来行礼道。
  “孤鸿散人应该也来了吧。”魏芒实也过来打招呼。
  “他应该会随后就到，为了除只煞妖，耽搁了，”姜尔雍朝四周拱了拱手，示意大家不必客套，“不是明天才开会么，怎么大家都集中到绯院了？”
  “这两天霍山很诡异，四周能明显感觉到妖的气息，但召妖符引不过来，也不主动挑衅我们，只是在大家的四周徘徊不已，但如果要冲出包围圈，无论冲向那个方位，那个点的妖气瞬间云集，力量悬殊，很难冲得出去，不知不觉的，大家慢慢的被诱导到了一处，最后上千人竟不知不觉汇合到了绯院。”功曹君谷攸皱眉道。
  “被妖气逼得冲不出去？”姜尔雍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家二哥姜尔卓。姜尔卓一心在探灵，辨识周遭的妖气，没注意到姜尔雍的目光。
  “也不是说没把握冲出去，道门大会是咱们四宗的盛事，虽是参会代表有名额限制，但各门各府都带了不少子弟来长长见识，交流下修习心得，大部分子弟修为不是很高，一要顾虑到他们的安危，再则又不知敌人的意图，大家都在观望，不敢拚出全力。”灵山韩氏门主韩乘驷道。
  “我们的人伤了多少？”姜尔雍看了看绯院主殿里进进出出的岐黄宗子弟。
  “不多，二十来个，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郎君。”朱明尊田丘回道。
  “蔡引烛那老贼现过身么？”姜尔雍梭视了一圈院中聚集的人，心里有些不安。
  “一直没有，但在场的道友跟蔡贼辨过灵的不少，他离我们也不远，大概在十里开外的样子。”玄英尊周追道。
  “现在大概是在十里开外，我也感知到了。”姜尔雍点了点头。
  “如果是分散咱们的势力，一个个图之，对蔡贼来说更有利，为什么他要将咱们集中起来，他这是在耍什么阴谋？”魏芒实纳闷不已。
  “应该是为了出口胸中的怨气吧，”姜尔雍猜测道，“绯院的百稔真人他是势在必得，为了赢得各门府的信任，这几十年来确实耗费了不少心血，甚至不惜与勾结多年的杜鹃门百休门姑婆山幕阜山反目，此次道门大会目的就是选出百稔真人，他哪能按捺得住，肯定是要跳出来作妖。”
  “难不成他还想重返绯院，逼迫咱们选他当百稔真人？”魏芒实错愕地道。
  “也不是没那可能，要不然应该早就出手了。”姜尔雍蹙眉道。
  “选他？哼，除非我死了。”田丘愤然道。
  “姜谷主，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联合起来往外冲？”吕静娴有些焦急地问。
  “要冲早冲多好，现在哪行，四周的妖气简直是密不透风，咱们的子弟中，有不少连四境都没突破。”清源山秦氏门主秦葆道。
  “各位稍安勿躁，敌人未动，咱们万不可自乱阵脚。”霜序君逄陌安抚道。
  “咱们道门中还有没来的门府么？”站在庑廊里的姜尔雍看了看下面人头攒动的人群，便问眼前的孟陬君虞端。
  “没有，上了名册的都来了。有好些门府都是提前了两三天过来，来了都先到绯院签了到，该来的都来了，姜谷主的空灵谷是最晚的了。”虞端应答道。
  “白明士，百稔真人的候选人你们选出来了没有？”姜尔雍问瞿征。在绯院二十四士中，白明士瞿征和金气士申庆远是负责绯院文书工作的。
  “选出来了，”瞿征点点头，“候选人有三个，分别是青阳尊、白藏尊、嘉平君。”
  “朱明尊，既然不知道姓蔡的想搞什么鬼，各门府的参会代表也都在，哪咱们干脆提前开会吧。”姜尔雍向田丘建议道。
  “我也同意，玄英尊的意思是……”田丘看向周追。
  “行。”周追点点头。
  “空灵谷的孤鸿散人还没来呢。”清和君韩奇正出声道。
  “闲弟已将参会权委托给了我谷中的大少爷姜回，他可全权作主。”姜尔雍回道。
  “姜大少爷一人两票么？”韩奇正问。参会的门府除了宗门外，每个门府有三个代表名额，一个代表一张选票，姜回又是空灵谷的大少爷，是故韩奇正有此一问。
  “不，我徒儿朱吉龙这次也是空灵谷的代表。”姜尔雍指了指身边的朱吉龙道。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进……”田丘举手示意各门府参会代表准备进主殿。
  “哈……”田丘话还没说完，绯院的门楼上方突然响起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蔡引烛现身在门楼的顶脊上，身边还围绕着四五团黑影，“真没想到啊，没想到绯院沦落至厮，一窝的酒囊饭袋，参选的百稔真人竟是这样的三个草包。”
  “蔡贼，你终于现身了。”周追正想冲上去，被身旁的魏芒实给拉住了。
  “各门各府听清了，”蔡引烛傲然地俯视道，“只要我一唤醒四周的灵禽灵兽，毫不夸张地说，绯院将会是地狱，你们铁定是尸骨无存，识相的如果听命于我，此刻可离开绯院，前往山下的仙居客栈候着。”
  “蔡贼休要猖狂，拿命来。”
  随着一声暴喝，天贶君赢奇拨剑而起，飞身朝屋脊的蔡引烛刺去。刚跃上屋檐，蔡引烛身边的一团黑影飘然而至，兜脸朝赢奇扑去，赢奇挥剑一斩，黑影却突然变形成一道鞭影，盘旋而上，牢牢缠住了赢奇的手臂。
  离门楼最近的卉新士孟云松和杏村士陈达行正待上去相救，赢奇一声闷哼，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众人将赢奇扶起，只见他手臂上有道清晰的牙印，伤口边泛黑，黑色印迹尤如墨入清水般快速晕染开去。
  “蛇毒。”金石宗宗主赢飞见毒素侵袭得那么快，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抽剑一挥，姜尔雍刚想出声制止，赢奇的胳膊便被齐肩斩断在地，赢奇嗷的一声晕了过去。逍遥山崔氏门主崔墀赶紧挤了过来，替赢奇包扎起伤口。
  “快把天贶君抬进主殿。”姜尔雍心下道，嬴家怎么都是些急性子的家伙，明明可保得住胳膊，怎么问都不问下就给斩断了。
  “蔡引烛，凭几只凶禽猛兽就想征服整个道门？想得挺美。”青阳尊姜游飞上绯院院中那座两丈多高的石阙顶上，双袖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下面有我不少的老朋友，我再声明一句，一柱香为限，超出一柱香的时间，你们不识抬举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蔡引烛毫不将姜游放在眼里。
  “哼，痴心妄想。”姜游仰天一声长啸，袖中短矢如暴雨般向蔡引烛射去。
  短矢的来势汹涌让蔡引烛神色一变，连忙双掌挥出，真气外溢形成一个保护圈将他笼罩其中，射向他的短矢纷纷掉落在门楼的青瓦上，但他身旁的几团黑影闪避不及，有三团黑影中了短矢，现出了真身，一个便是咬了赢奇一口的大蟒，一头苍狼，一只金猫。三个畜牲从屋顶滚下院子，还没来得及施暴，瞬间就被刀剑给分了尸。
  “一柱香为限……”蔡引烛说着便不见了身影。
  蔡引烛一走，院中虽挤了几千人，但一时寂静无声，气氛甚是凝重。华山詹氏等三个祛邪宗小门府终于受不了场中的压抑，埋头带着各自门府的子弟，灰溜溜地跑出了绯院。
  “呸，软骨头，丢我祛邪宗的脸，出去以为就安全了么，蔡引烛瞧得起华山那个小门小户？”守在院门的韩无寒对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本也想跟着溜出去的稷王山尹氏、孤峰山孔氏、商山雍氏听了韩无寒的骂声，心想他们的门府在衢州一役已然得罪了中条山，早受蔡引烛忌恨了，就是出去了，今后也肯定不会落到什么好，只得强自忍住了。
  “生死存亡，性命攸关，苟且偷生也不是不能理解，还有没有要出去的门府？”姜游从石阙上跃了下来，朗声问道。
  人群中虽然有嘀嘀咕咕之声，却是没人再往院门边迈出一步。
  “青阳尊，可瞧清了外面的状况？”魏芒实问道。
  “外面暂时风平浪静，看不到一点异常。”姜游摇了摇头。
  “但四周的妖气炽盛，将绯院围得水泄不通呢。”魏芒实锁眉道。
  “嗯，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吧，”姜游沉声道，“而且多是煞妖，有近一百吧，甚至里面还有幻妖。”
  “啊？幻妖？”魏芒实一惊，“蔡贼竟有控制幻妖的本事？”
  “他哪有那本事，是屠标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帮他搞的鬼。”黄山魏氏门主魏歌巧鄙夷地道。
  “这么说来，岂不是屠标也在这？”麻姑山田氏门主田青荷道。
  “没有，”姜尔雍接过话，“如果不出预料，此刻屠标应该和我闲弟在斗法。”
  “哦，这就好。”会稽山的姬望舒了口气道。
  “一个煞妖只怕要耗掉我们好几个人手，更别说幻妖了，形势对咱们很不利啊。”看着一个个手握利剑的道众，田丘不无担忧地道。
  “六境之下的，全部退到主殿去。”姜游突然沉声喝道。
  “对，院中拥挤，如若有妖来袭，腾挪不便，不能作无谓的牺牲，”魏芒实立马明白姜游的意思，“各位门主，将门中六境之下的子弟赶去主殿，尤其是岐黄宗的道友们，此次战斗中还得劳烦你们救治伤员呢。”
  “青阳尊白藏尊说得没错，咱们碍手碍脚，还是老实在主殿中呆着吧。”商山雍氏门主雍中成率先带着门中子弟上了大殿的台阶。
  各门府的门主觉得姜游说得没错，于是也纷纷把门中修为低的赶进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