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夜。
  钢铁森林里抬起头看不见星星。
  巨大的鱼缸里，红色的鹦鹉鱼游来游去。
  鱼缸前摆着张沙发。
  布鲁斯趴在沙发上，脸埋在胳膊弯里，许久没有动静。
  小臂上狰狞的咬伤还在流着血。
  鱼缸里机器运作声混着水声。
  但安静的房间里也只剩下这点寂寞的声音。
  受伤了。
  布鲁斯微微抬起脸，下巴上有一道三厘米长的伤口。他从摆在一旁的玻璃碗里拿出一条毛巾，拧干水，轻轻擦拭着伤口。
  小臂上的那道咬伤让他浑身冒着冷汗。
  阿尔弗雷德这时候拿着医药箱匆匆忙忙走过来，按着布鲁斯的手臂，说道：“少爷，先不要动。”
  布鲁斯于是躺了回去。
  “这个怎么来的？”
  布鲁斯抿唇，强忍着清洗伤口时的痛楚，缓了一会才说道：“是狗——一只很大的狗，咬了我。”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拿出一根缝合的手术针用消毒棉擦了擦。
  “忍一下吧，少爷。”
  “……”
  钢针穿过皮肉的那一瞬间布鲁斯闭上眼。
  他的身体在颤抖。
  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针刺破皮肤，牵着缝合线穿过他的肉——尖锐的痛楚让布鲁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很想念他。”
  他轻声对阿尔弗雷德说道。
  “我也是，少爷。”
  “……”
  最后一针缝完，阿尔弗雷德拿出纱布和药，叹息着说道：“再过几天，就该是希德少爷的生日了。”
  布鲁斯沉默。
  “可惜。”
  阿尔弗雷德说道。
  包扎完伤口，布鲁斯坐起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脱掉身上的衣服。这时他刚好背对着阿尔弗雷德，一身的伤口触目惊心。
  “少爷，你快到极限了。”
  阿尔弗雷德说。
  布鲁斯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拿起沙发上的白衬衫穿上，漫不经心地回答：“蝙蝠侠没有极限。”
  “可是布鲁斯·韦恩会有的。”
  “……”
  布鲁斯忽然扶住身旁的鱼缸，隔着冰冷的玻璃池壁，感触到鱼儿游过时水被拨开。
  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希德消失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条界限了。
  “就算是有，我也会装作不知道。”
  他违背着心说道。
  他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因为希德就是那条界限死死拴住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直直勒死他。
  阿尔弗雷德没说话了。
  他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到布鲁斯面前。
  “那还是看看新上任的检察官吧。”
  布鲁斯抬起头，他看见那个正派的家伙站在演讲台上沉着冷静地发表演讲，身后的星条旗被风吹得抖动不已。
  又看见瑞秋和这个检察官手拉着手走出法院的画面。
  “他是瑞秋的男朋友吗？”
  “是的。”
  “挺好。”
  布鲁斯点点头。
  “他们等一下会去哥谭大饭店，您要不要顺路去看看。”
  “那就去吧。”
  布鲁斯穿上西装外套，背挺得笔直，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抬手随便整理好头发，穿上皮鞋，走之前忽然回头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
  阿尔弗雷德总觉得少爷的这个眼神饱含着很多种莫名的情绪。
  忧伤。
  苦闷。
  茫然。
  自此希德失踪后一直这样。
  阿尔弗雷德也无法安慰好他，只能期盼少爷能够看开一点——是的，阿尔弗雷德和瑞秋一样有种莫名的直觉，希德已经“死”了。
  他们知道就算希德回来，也不会是以前的希德了。
  “您今晚的女伴要约哪一位呢？”
  阿尔弗雷德问。
  布鲁斯垂下头，轻声说了句：“随便。”
  “……”
  阿尔弗雷德还真就随便给布鲁斯弄了个女伴。
  布鲁斯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对方倒是很自觉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坐在布鲁斯的车里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大概是阿尔弗雷德跟她讲过了——她只需要陪着布鲁斯在外人面前装出亲密的样子，私底下最好不要多说话。
  饭店内，哈维和瑞秋刚才坐下。
  布鲁斯便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看了一圈，锁定位置后带着那位漂亮的女伴走过去。
  “晚上好，瑞秋。”
  “哦，好巧。”
  布鲁斯站在餐桌旁向瑞秋点点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坐在瑞秋对面的哈维·丹特。
  人人都称他为“光明骑士”。
  “布鲁斯，这是哈维·丹特；哈维，这是布鲁斯·韦恩。”
  瑞秋介绍道。
  然后，她默默抬头看向布鲁斯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
  “这是吉娜。”
  “你们好。”
  “……”
  一时间沉默了一下。
  毕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我们拼桌吧。”
  布鲁斯挑眉，看了一圈餐厅，发现人坐的很满，于是转回来笑着对瑞秋和哈维说道。
  “呃，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同意。”
  哈维看着远处的饭店经理。
  “不用担心。”
  布鲁斯笑了笑。
  “这座餐厅是我的。”
  “……”
  瑞秋和哈维对视一眼。
  坐下来之后。
  哈维和吉娜聊了起来。
  布鲁斯和瑞秋不知道为什么都沉默着，似乎是什么情绪互相影响，使得他们无法控制心里的悲伤。
  “你们怎么会想在这样的城市里把孩子养大？”
  吉娜喝了口红酒，问道。她是法国人，第一天来哥谭时就被街上的歹徒劫持，以至于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啊——我也是在这儿长大的，不好吗？”
  布鲁斯懒洋洋地问。
  “韦恩庄园在本市的版图里吗？”哈维突然在一旁插嘴道。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像是故意针对布鲁斯一样。
  “当然算是。”
  布鲁斯面不改色笑着回答。
  “我说……做为一个新上任的检察官你可得弄清楚，你的地盘有多大。”
  哈维与布鲁斯对视。
  但哈维他只是点点头。
  布鲁斯猜到哈维大概是把他当做是情敌了。
  解释不清楚……
  “我是想说，一个这么大的城市，竟然崇拜一个带着面具的侠客？”吉娜语气非常不可思议地说着，手上捏着刀叉切着盘中的牛排。
  哈维这时候却辩驳道：“挺身而出，申张正义——这位市民是高谭市的骄傲。”
  布鲁斯听着他这一番话。
  忍不住深深的盯着他看，似乎是想在哈维身上找到些什么。
  “哦，丹特先生，高谭市需要的英雄明明是你这样的，由人民选出来的，正派的人——而不是一个自认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
  吉娜接着抛出一个令布鲁斯沉默的问题：
  “谁给蝙蝠侠的权力？让他这样不顾法律地去行使权力？”
  “是我们给的——我们这些看着恶人肆意横行却坐视不管的人，是我们。”
  哈维表情严肃地回答。
  “但是我们讲的是民主，哈维……”吉娜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哈维打断她，道：“当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罗马人就不讲什么民主了，而是希望有人能力挽狂澜。”
  “那绝不是图什么虚名而是救民于水火。”
  哈维对蝙蝠侠的高度评价让瑞秋神色莫名。她看了一眼布鲁斯，却发现布鲁斯正认真地看着哈维。
  好吧，随他了。
  但是——“哈维，罗马人他们保护共和的最后人选，就是凯撒，结果没想到他最后变成了独裁家。”
  “好吧。”
  哈维听了瑞秋的话之后，耸肩。
  “要么舍生取义，要么坐视不管，苟活到与恶人为伍。”
  哈维的这句话让在座的人一时间都无言。
  “但不管蝙蝠侠是谁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干这个是吧？”吉娜放下刀叉。
  哈维这时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道：“我知道那个家伙——蝙蝠侠一直在等人，等一个人能够从他手中接过接力棒。”
  “……”
  “比如你，丹特先生？”吉娜闻言笑了起来。
  “也许吧，如果我真想的话。”
  “那如果哈维·丹特正是这位蒙面飞侠呢？”
  吉娜拿起邀请卡，抬手去遮住了哈维的上半张脸，正好是那个蝙蝠侠的样子。
  “呵——如果每晚我都溜出去的话，早就有人发现了。”哈维说着，伸手去握住瑞秋的，然后还不忘抬起头来对着他的假想敌布鲁斯送去一个挑衅地目光。
  但没想到布鲁斯一脸感动地看着他。
  “我被您说服了，丹特先生。”
  “……？”
  “我要为你举办一场募捐晚宴。”
  哈维莫名其妙。
  “虽然很好，但很可惜，韦恩先生未来三年我都不会再参选了……募捐对我来说暂时没什么用处。”
  “不，你不明白。”
  布鲁斯摇摇头。
  “我为你募捐一次，你这辈子都不用再为缺乏资金而烦恼了。”
  -
  我在河边捡到他的那一天，就像是一个特殊的节日。
  一个象征着欲望的孩子在我手上诞生。
  哈……哈哈——你不会想知道的，也许我真的有那么点疯狂的潜质，但是我还是个正常的和大家伙们都差不多的人啊？
  看嘛，两只手两条腿。
  我多么正常是吧？
  所以，我表现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怜悯之心。
  我将他带走了。
  我们四处走，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然后再回到这里。
  呵呵……呼——我，我告诉你，就像是，呃，我就像是个不错的老师，你懂吗，那种，在学校里面，拿着教鞭的不错的合格的老师。
  我教他怎么样用枪。
  他真像个孩子，还是个，还是个乖巧的，很有天分的孩子。他听我的话，我每天都和他，比如聊聊天什么的，我知道他讨厌一个人待着，所以我和他聊天。
  他犯罪的本能与生俱来。
  哦，天呐，他，他是个，完美的家伙，完美的罪恶的天才，他是我要的那种，那种搭档，我知道，我会离不开他。
  我知道他爱上我了。
  一个被被暴雨淋湿的小猫急切地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会是那个怀抱的。
  我抱着他，我告诉他，啊——哈哈，嘻，哈，哈哈——哦，哈哈……我会告诉他……
  我们，会是——
  天生一对。
  -
  希德坐在老旧扶梯的台阶上，拿着一台便携式游戏机在玩俄罗斯方块。
  脚边全是各种虫子的尸体。
  [game over.]
  游戏机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一闪一闪。
  “……”
  希德一口咬碎嘴里的棒棒糖。
  又输了。
  这时却有什么东西像是敲门一样地碰了碰他的脸。
  他偏过头去看——是一朵艳红色的玫瑰。
  开得正好。
  艳而不俗。
  希德立马露出一个灿烂地微笑，回过头去仰着脸，看向站在他身后台阶上的小丑。
  “joker！”
  他站起身。
  小丑做出了一个绅士的递花动作。
  他抬起脸的时候，脸上鲜红的微笑似乎和玫瑰的颜色融为一体。
  “哦，这是今天的玫瑰——祝你永远快乐。”
  小丑将花放到希德手里。
  希德上前一步抱住他，在昏暗无光的楼梯上他们两个人忘我地接吻，像是两只一起约好扑向火焰的飞蛾。
  身体正在被大火灼烧。
  大概是爱。
  又大概不是。
  希德能够感觉到小丑的那种没有底线的疯狂正在挑拨着他的心弦，诱导着他往罪恶的深渊滑去——尽管这样，他还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地去追随那令人发指的疯狂。
  唯有疯狂。
  唯有疯狂能够释放欲望。
  疯狂之火撕碎了希德的灵魂。
  又重新地为他拼凑出一个新的灵魂来。
  希德侧过脸去吻小丑脸颊上的伤疤。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舌尖轻轻擦过隆起的伤口边缘，带着一点红色的颜料下来，落入口中一片苦涩。
  这痛苦他感同身受了。
  他从不去问这伤疤的来源。
  他知道是因为疯狂。
  小丑的手钻进他衣服里，抚摸着他的后背。希德闭着眼，那一朵艳丽的玫瑰被小丑别在他耳边。
  玫瑰香回荡在他脸颊旁。
  “亲爱的……”
  小丑低声呢喃，然后低下头和希德接吻。
  楼下忽然走上来两个年轻男人。
  他们肩并肩地聊着天，哈哈笑着，背着个书包往上走。
  但只往上走了一步，他们就停了下来。
  希德睁开眼。
  月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半截肩膀上。
  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盯着他们。
  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捕食者，正紧紧锁定着他的两只猎物，期待着猎物做出超出他想象的反应来。
  希德的衣服被脱得差不多了。
  确实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来这栋楼。
  一栋废弃的大楼。
  小丑被人打断之后的心情很差。
  他最讨厌这样。
  他匆忙亲了希德一口。
  转身皱着眉看着底下两个男人。
  “哦天啊，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其中一个男人从希德的蓝眼睛中回过神，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跑。
  小丑抬起手。
  “砰——！”
  逃跑的男人瞬间倒在地上。
  他的朋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叫着连连后退，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个恶魔走过来。
  “哦，你——”
  小丑扯着这个男人的头发把他的脸强行抬了起来。
  “我知道你。”
  希德衣衫不整地走过来，趴到小丑的背上，脸靠在他就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吓得腿都软了的男人。
  他将刚刚被小丑不小心扯烂的领带丢到男人身上。
  “你是汉斯的弟弟。”
  小丑晃了晃脑袋，舔着嘴唇蹲下身，捏着男人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
  “你叫什么？”
  “波……波特。”
  “破特。”
  “宝贝，是波特。”
  希德及时指正道，依然弯着腰，依赖地趴在小丑身上，凑过去亲了一口小丑的脸颊。
  “哦——波特。”
  “你哥哥在哪里？”
  “没……我没见到他，不知道他，他在哪。”
  “没见到他？”
  小丑歪着头，不理解地看着他。
  他抬手将枪抵着波特的脑门。
  细声细语地说道：“好孩子不要撒谎哦——”
  “呜……啊……我，我没有撒谎。”
  波特似乎要被吓哭了。
  他紧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鼻尖萦绕着一股火药味。
  小丑的耐心告罄。
  希德熟练地起身，站到一旁看着。
  “嘿……嘿！看着我。”
  小丑拿枪口敲了敲波特的脑袋。
  波特不敢睁眼。
  “look ! at ! me !”
  小丑忽然压低嗓音厉声说道。
  波特立马睁开眼。
  他哭了。
  像个蠢货。
  不过却逗笑了希德。
  黑漆漆的天。
  月亮和星星都不见踪影。
  唯有头顶一个破旧的壁灯还亮着。
  惨白的灯光。
  波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噢……不对啊，汉斯……他应该是——”小丑确定了汉斯真的没有跟他亲爱的弟弟联系之后陷入了沉思。
  汉斯是他以前在精神病院里见过的人。
  被他割掉了右手小拇指。
  汉斯和黑帮的人很熟，也有不少效忠他的打手，去精神病院只是为了躲牢狱之灾，却没想到因为嘴臭得罪了一个疯子。
  小丑正到处找他呢。
  小丑正到处找他呢。
  “小丑正到处找你呢。”
  波特没打通汉斯的电话，只能在来电留言那儿颤抖着留下了一句话。
  “很好。”
  小丑在旁边看着他打完电话，满意地点头。
  他将波特绑起来，一路拖上三楼。
  小丑早就把这栋楼买了下来。
  所以推开门。
  门内倒是布置得还挺漂亮。
  希德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抽烟。
  他看着小丑将波特随手丢到大门口，然后拿着拴狗的链子将他锁住。
  波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听见那个疯子走到客厅去和那个漂亮的男人说了什么。
  波特刚刚被拖上来的时候磕到了头。
  他满脸是血，睁不开眼睛。
  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他听见一阵轻快的笑声。
  令人神魂颠倒。
  “啊真的吗？哈哈哈——”
  “……”
  那个疯子只不过说了个实在是老掉牙的笑话而已，却得到了对方全部的关注。
  波特忽然嫉妒起来。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希德影响了心神。
  惨淡的大学生活，看不起他的女孩们，总是殴打他的父亲，喜欢对他冷嘲热讽的哥哥……
  希德还在笑。
  波特甚至能想象到，希德笑倒在那个疯子的身上，任由那个疯子爱抚他。
  他睁开眼。
  血流进他眼睛里。
  他只能隐约看见希德垂在沙发边上的腿。
  雪白的，漂亮的脚尖一点一点，在地毯上划来划去。
  还有——
  掉在地上的玫瑰。
  ※※※※※※※※※※※※※※※※※※※※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写了什么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