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组临时监狱里。
  小丑坐在长凳上，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周边其他的犯人躁动不安，制造出许多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戈登大步走进来。
  “保持安静！”
  “都给我注意点！我可不想被那些黑帮律师抓到把柄！”
  市长就是这时候走过来的。
  他笑着看向戈登，安抚性地拍了拍戈登的肩膀说道：“死而复生了？”
  一个玩笑。
  戈登苦笑了两下，握住市长伸出来的手，低声说道：“啊……我，毕竟不能拿家人的安全冒险啊。”
  是的。
  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没有威胁那也不必再在他家人身上浪费时间。
  市长理解地点头。
  他转身，看向正对着他们坐在铁栏杆内的小丑，皱着眉问：“对他了解多少？”
  戈登闻言无奈地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连名字也不知道，而且没有对应的指纹，dna，或者是牙科记录，衣服是前不久私人定制的——没有标签，口袋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刀就是纱布……”
  “哦，还有一朵枯萎的玫瑰。”
  市长叹了口气。
  “快回家去吧，戈登，小丑会关在这里一直到天亮，所以我建议你早点回去休息。”
  说到这，市长笑着看向戈登。
  “毕竟你明天可有很多艰巨的任务，这可由不得你做主啊——戈登局长。”
  这是宣布戈登成为警察局局长的意思。
  所有人鼓起掌来。
  他们都真心实意地为戈登甚至是为哥谭感到高兴。
  哗啦啦的掌声中，有一道声音异常奇怪。
  清脆响亮的，却又迟缓。
  所有人鼓掌的双手慢慢停下来。
  他们看着小丑咧嘴笑着，一下又一下用力地鼓着掌，掌声响亮却又诡异。
  戈登走了以后。
  又抓进来几个黑帮打手。
  一个身躯庞大的胖子捂着肚子，痛苦地靠在铁栏杆上，大叫着对看守的警察说道：“求你了！我肚子很不舒服！”
  “快点呆好，不要再吵了，没把你头砍下来算你命大！”
  “……”
  门外突然走进来几个高级警官，对一旁的看守警察说了什么。
  他们抬头看向依旧沉默地坐在那的小丑。
  “把他带去审讯室。”
  “好的。”
  刚回家和妻子儿女见过面的戈登还没来得及放松心情，就又被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叫回了重案组。
  他神情严肃，步伐凌乱。
  这回真的出了大事了。
  审讯室外，一群警官围在一团讨论着什么，拉米雷兹也在。
  “他说了吗？”
  戈登问。
  拉米雷兹默默摇了摇头。
  审讯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
  昏暗的环境里戈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晚上好啊，局长？”
  小丑那令人不适的黏腻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戈登站在门口深呼吸，然后迈开脚，往放着那盏台灯的桌子走去。
  小丑就坐在桌子的后面。
  “哈维没有回家，他不见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
  小丑摆出一副诧异的神情。
  “我一直呆在这啊？”
  他甚至抬起手，把拷在手上的手铐露出来给戈登看了看。
  他脸上的妆都花了。
  在这片黑暗中，他看起来更像是面容丑陋的怪物。
  “哦……想想，你，你是让谁送他回去的？你的手下吗？哈，当然了，假设他们真的都还是你的手下，而不是——”
  “马若尼的。”
  戈登表情僵硬。
  “是不是很沮丧呢，局长？”
  “应该知道自己有多么孤单了吧？在这条道路上。是否觉得，在哈维失踪的这件事情上，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呢？”
  戈登却只是问：“他在哪？”
  小丑停了一下。
  “现在几点了？”
  小丑问。
  “这和几点有什么关系？”
  “哦，这你就想不明白了——不同的时间，他可能会在……呃，很多个不同的地方。”
  “……”
  戈登沉默了一下。
  他似乎决定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将小丑手上的手铐解开。
  “如果你想玩游戏……”
  小丑看着他给自己解开手铐。
  忽然兴奋起来。
  他也感觉到了。
  “那你就玩吧，我得去喝杯咖啡。”
  “哈哈……是好警察与坏警察的游戏吗？哦，听起来很不错！”
  “……”
  戈登没理他，离开了审讯室，顺便把审讯室内的灯全部打开
  惨白的灯光。
  泛着绿色的瓷砖墙壁。
  黑色的影子迅速出手将小丑的脑袋往桌子上一砸。
  小丑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捂住自己的脑门非常不满意地看向蝙蝠侠，说道：“不要一上来就打头……这，这会让受害者，感到头晕，然后就会……”
  布鲁斯抬手用力地握拳，往小丑搭在桌面上地手背一锤——他现在满腔怒火，根本听不进小丑的废话。
  小丑挑眉。
  他看着蝙蝠侠，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嘿——你真是……”
  “你想要见我，我来了。”
  “……”
  小丑闻言笑起来。
  他将手夹在两腿之间，微微倾斜身体，隔着一张桌子盯着蝙蝠侠看。
  “你没让我失望。”
  小丑摇摇头。
  “你让这么多人因你而死，还让丹特替你背锅是吧？你让我这样的人都感到冷血。”
  “丹特在哪？”
  布鲁斯的嗓音因为压抑愤怒而更加沙哑。
  小丑的左臂抽了一下，脸向右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那些黑帮里的蠢蛋们都想着要除掉你，这样以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但是我知道真相。”
  小丑将手从两腿间抽出来，搁在桌子上，靠得蝙蝠侠更近了一些。
  “布鲁斯。”
  小丑无声地用嘴巴念道。
  布鲁斯抿唇。
  “已经回不去了，你改变了一切。”小丑念完布鲁斯的名字，边往后一撤，出声说道：“改变了这一切，而且是永远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
  布鲁斯问。
  这个问题让小丑感到极其的好笑，他扶着桌子大笑出声，尖锐刺耳的笑声让布鲁斯暗暗皱起了眉。
  小丑的确是个疯子。
  “哈—哈哈——我才不想杀你，没了你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和那些蠢货一样吗？玩玩敲诈或者是抢劫？”
  小丑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服。
  “哦不，不，不，不……你——”
  “你让我的罪恶更加的完整，你懂吗？”
  但布鲁斯并不想听他的这些歪理，打断他说道：“你就是个为钱杀人的垃圾。”
  这话让小丑感到恼火，他俯身将半个身子压在桌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布鲁斯。
  “不要像他们那样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好吧，我知道你的，你想，你想跟他们变成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他们，那些警察，那些官员，那些正常人。”
  “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这个……”
  “你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怪物，怪胎。”
  “就像我一样。”
  “看吧，他们现在需要你，所以你现在可以坐在这里，但等，等他们用完你了……”
  小丑歪着头看向布鲁斯，咂吧咂吧嘴。
  “他们就会驱逐你，像是驱逐麻风病人一样。”
  “你也看到了，他们的道德，他们的准则，不过就是个……呵呵，烂俗的笑话。”
  “……”
  布鲁斯尝试保持清醒。
  “他们一遇上麻烦就全变了，他们只有在太平盛世时才充当好人。”小丑摊了摊手，脸颊上的伤疤狰狞可怖。
  “来吧，我会让你看到的——”
  “一当秩序分崩离析，这些所谓的文明人，会露出怎样的丑态。”
  “they'll eat each other.”
  （他们就会相互残杀。）
  “呵，瞧——我可不是怪物。”
  小丑坐正了，像是一个优雅的绅士。
  “我只是走在别人前面而已。”
  布鲁斯的愤怒一瞬间无法压抑。
  他猛地起身，拉住小丑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
  “丹特在哪里？”
  小丑就是不回答。
  “你还固守这些秩序这些准则？你还以为它们能够拯救你拯救这个世界？哈哈，拜托，看看吧小可怜——你知道希德吗？”
  布鲁斯最后一点理智被小丑拿着火柴点燃了。
  他将小丑撞到墙上。
  小丑却依然笑着，喋喋不休：“哦，希德，我的宝贝，你知道的，他以前也是你这样的人，心里有秩序，有准则，有底线，哈，可你看看他，你看到他了吗？”
  “他现在已经和我一样了！”
  “所以你会知道，你会明白的——”
  小丑的嗓音颤抖着。
  “你想要活着，在这世界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弃你的准则，背弃规则与秩序。”
  “蝙蝠侠，今晚我会打破你的准则。”
  “你想怎样？”
  布鲁斯掐紧小丑的脖子。
  “咳咳……来不及了，只剩十几分钟了……你必须得听我的。”
  “如果你还想救出他们其中一个的话。”
  “……”
  “他们？”
  “呵呵，你猜到了吗，布鲁斯？”
  小丑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每次说到布鲁斯的名字时就会放轻声音，以免被审讯室外看着的那些警察们听见。
  “希德是我的，你永远也不会想象到，他多么的听话美丽，多么让我心潮澎湃。”
  小丑这时候终于露出了一点私人情感。
  “你这个懦弱的家伙，你不配得到他。”
  布鲁斯将小丑摔在地上，拎起凳子走过去将审讯室的大门卡紧。
  戈登这才觉察到不对，急匆匆地想要去开门。
  已经晚了。
  小丑趴在桌上，大笑着，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看看你自己！”
  “你哪点配得上他？你这个黑暗里长出来的下流的老鼠！”
  布鲁斯转身大步朝他走过来。
  “他已经忘了你了，他现在是我的人。”
  “我知道，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肤，我全都知道，全都被我掌握着，他是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骨头——我的！！”
  小丑对着布鲁斯愤怒地大喊。
  布鲁斯揪住他的头发，用他的头去撞审讯室的玻璃窗。
  玻璃上立马碎开两条巨大的裂缝。
  “他在哪！？”
  小丑的每一句话都在割着布鲁斯的心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的旧伤口此时都在流血，每一个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在发着烫在大叫着它们要要回希德。
  希德是布鲁斯最后的底线。
  他的底线已经要被戳破了。
  “呵呵，哈……布鲁斯，你只能选择杀人。”
  小丑靠在倒在地上说道。
  布鲁斯给了他一拳，大声问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两条命你只能选一条。”
  又是一拳。
  “咳，那么，咳——是希德还是哈维·丹特？你一直渴望的爱情，还是你看好的哥谭骑士？”
  布鲁斯抓住他，捏起的拳头，突出的骨节，直直往小丑太阳穴处砸。
  小丑脸上的血给他画了个笑脸。
  “哈哈——！呼哈，哈哈哈！”
  “没有用的！你威胁不了我，你没有筹码，你没有威胁我的筹码！你再怎么打我也没用，哈哈哈！没用的，你等着他们死吧！”
  布鲁斯扯着他的头发。
  “告诉我！”
  “哈哈，好啊来吧，好啊，我告诉你，都告诉你——来吧，你得做出一个选择。”
  “丹特在52街250号……”
  “而……而希德……哦——他在西塞罗的第十大街。”
  布鲁斯把人丢在地上。
  他大步离开审讯室。
  “你要去救哪一个？”
  戈登站在外面听完了全程，看着布鲁斯走出来，他急忙问道。
  “希德！”
  说完，布鲁斯从窗户跳下楼，坐上蝙蝠摩托飞速赶往西塞罗大街。
  “快点，我们去救丹特！”
  戈登叫上警察局里的人，连忙下了楼坐上警车。
  “52街250号！”
  然而，当布鲁斯赶到地点，推开门时。
  他的心彻底凉了。
  哈维因为挣扎而倒在汽油里，半张脸都被汽油打湿了。
  他看着蝙蝠侠，绝望地大喊：“不！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什么！”
  布鲁斯耳朵里不停地发鸣。
  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僵硬地走过去将哈维被绑起来的手解开，然后抱着人离开场地。
  爆炸。
  烈火燃烧。
  照亮了整个夜空。
  戈登没来得及救下人。
  站在火场外绝望地看着这张扬跋扈的烈焰。
  重案组那边打来电话。
  小丑跑了，一个一直喊着肚子疼的犯人肚皮里被人缝进了炸弹。
  重案组大楼被炸得稀烂。
  小丑还带走了刘。
  一切都回到原点。
  一切都白白忙活了。
  戈登险些没有站稳。
  他扶着身旁的警车，深呼吸调整情绪。
  而最后，所有人才发现，被绑的只有哈维和瑞秋。小丑在撒谎，他不仅骗了布鲁斯被绑的是希德，还故意说反了两个人的地点。
  瑞秋在火场中死亡。
  哈维因为脸上的汽油，在逃离的时候被火焰烧毁了左半张脸。
  蝙蝠侠消失了一段时间。
  -
  “瑞秋死了。”
  希德翻书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克莱恩。
  公园里，雪白的鸽子被惊扰，一瞬间掀起一片雪白的波浪，扑打翅膀的声音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周围的树木高大而翠绿。
  希德就坐在它们中间，像是坐在天堂里上帝的宝座上。
  “好久不见啊。”
  克莱恩冲他挥挥手。
  希德只是冷冷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恩本该待在阿卡姆的。
  没错——
  本来应该。
  “我给……警方那边提供了一点费康尼和马若尼的情报，他们所以把我放出来了。”
  “……”
  克莱恩在半年多前被忍者大师杜卡利用，制造了恐怖毒气，并且计划着用恐怖毒气摧毁整个哥谭。
  但好在蝙蝠侠及时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杜卡身死，克莱恩被关进阿卡姆。
  “你刚才说什么？”
  希德却才反应过来似的，仰起头来，紧紧皱着眉露出一抹脆弱的神色。
  克莱恩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希德，一切都来不及了。”
  “瑞秋死了。”
  在天上盘旋不定的鸽子们又一瞬间哗啦啦地回到地上。
  落叶被它们踩在脚下。
  一只身上带着灰色的鸽子伸着脖子在希德脚边徘徊，而希德突然掉落的书吓得它扑着翅膀往外跑了几步。
  飘来一片乌云。
  “小丑杀了她。”
  “……”
  克莱恩看着低着头的希德，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去碰希德的脸颊。
  “不要动我！”
  希德愤怒地拍开他的手，站起身大步离开。
  “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
  “我只是想问问……”
  希德越走越远。
  克莱恩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其实希德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要去哪，该去哪。
  他失去了方向。
  小丑的伤害让他终于从混沌的美梦中惊醒，一低头看见满手的鲜血。
  瑞秋死了。
  那个在儿时总是笑着的活泼的小姑娘。
  希德走出公园，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虽然他仍在通缉名单上，但是不管是谁都会舍不得他被警察抓去坐监狱的。
  商业中心挂着哀悼海报——上面是在近日小丑事件里死去的所有人。
  希德看见了瑞秋。
  他走过去，抬手隔着一层玻璃去触碰在海报偏下位置的瑞秋的照片。
  瑞秋……
  她是个年轻的好姑娘。
  “希德……？”
  希德一怔，他居然有些不敢回头。
  他知道是布鲁斯，而在筹款宴会后，他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蝙蝠侠就是布鲁斯。
  很多的疑问得到解释。
  布鲁斯却控制不住地冲上来，从后面紧紧拥住希德。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情绪有了发泄的口子。
  他像个孩子。
  在希德面前——无时无刻不像个孩子。
  希德感觉到有什么打湿了他的后颈。
  他闭上眼，握住布鲁斯圈住他腰身的手。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子开起来就像是水往它的归宿处奔流那样势不可挡。
  他们在陌生的世界里相遇。
  学习怎样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
  也曾光着身子在天地初开间接吻，也曾赞美太阳的永生，也曾聆听过雷电雨云相触之声，也曾满怀爱意地凝视彼此的身体，透过身体了解器官，通过每一个器官内躲藏的情绪了解灵魂。
  尽管时间会杀死他们。
  但是时间无法改变过去的事实——他们也曾相爱，也曾是上帝脚边俯卧谈笑的孩子。
  可希德只能紧紧闭上眼。
  小丑已经把他彻底改变了，把他变得不像他自己。
  他手上沾满罪孽。
  布鲁斯轻声对他说，让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到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太晚了。”
  希德对布鲁斯摇了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来得及的，希德，就算我求求你，我们来得及的。”布鲁斯拉住希德的手，悲伤地说道。
  他在心里祷告。
  不知道上帝是否听得见。
  “我做了很多错事，而这座城市也已经让我失去了信心和理智。”希德握紧布鲁斯的手，就像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还有……我——”
  希德抬起头来看着布鲁斯。
  他将布鲁斯深深放进眼底，放进心里。
  “我已经没办法离开他。”
  恍若当头一棒。
  布鲁斯险些没有站稳倒在地上。
  “我爱他。”
  希德凄然一笑。
  他身上全是死神做的记号。
  布鲁斯总觉得他要活不长了。
  恐怖的直觉。
  “我这辈子只能这样爱一个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