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逃跑
作者:洛书      更新:2022-05-17 00:29      字数:3059
  苻生一行一直在赶路,每日都是到了夜深时才停下来在野外露宿,而后天光未明就又启程了。
  在同龄的世家子弟中,周媛的身体甚至比某些男子还要健康。然而毕竟还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是以她渐渐有些吃不消了。这一世她唯一一次像现在这样连日奔波,还是将受伤的苻生送去东山修养那次。
  加之苻生性格阴晴不定,她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一路上光是应对苻生便几乎耗去了全部气力。不过四五日功夫,她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精疲力尽。
  已入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凉。苻生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行伍之人,又值血气方刚之年,根本没感到天气转凉,却苦了衣着单薄的周媛。
  今日又赶了一整日的路,眼下每个人都饥饿的能吞下一头牛。夜幕愈加深沉,一行人来到一间逆旅外停下。马车刚一停稳,周媛便跳了下去。苻生看着她皱了皱眉,跟着也下了车。
  夜幕下,依稀能看到四面山峦黝黑的轮廓。
  平常的逆旅多半健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方便招徕行客。周媛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这间逆旅却建得非常隐蔽僻静,几乎是藏在山峦的包围中。若非熟门熟路之人,很难找到这里,她直觉这间建在深山中逆旅一定古怪。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名唤苻敏,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周媛看出他是苻生的心腹。苻敏提着行灯上前叫门,将门敲得震天响,高声喝道:“店家开门,咱们是来投宿的。”
  院中响起一阵犬吠鸡鸣。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同时有一个娇媚的女声应道:“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名身着茜红短襦葱绿长裙的妙龄女子,她身后跟着四名青衣仆役。
  女子看见门外站着一群彪形大汉,没有丝毫胆怯,反而露出一副欢喜的表情,快步走向苻生。
  还未靠近,便被苻生的贴身侍卫苻敏给拦住了。苻敏是这一行中唯一一个对周媛还算有礼的人,他看上去有些文弱,毫无威胁。但周媛知道他的功夫绝不会逊色于他的任何一位同伴,否则也不会由他来担任苻生的近身侍卫。
  只见苻敏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问那女子:“姑娘,咱们要住店,你这里可还有空房?”
  女子愣了一下,眼珠一转,让开身子,笑道:“诸位客官快请进,空房管够住呢。”
  待一行人都进了门,那女子跟在苻生身边,笑语嫣嫣地说道:“客官们还没用饭吧?白日里伙计新打了不少野味儿,客官可要尝尝鲜?”
  苻生似乎不大想搭理她,他对身后的苻敏做了个手势,苻敏立刻上前,接着答道:“有什么好吃的都尽管上来,赶了一整日的路,弟兄们都饿坏了。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更卖力的介绍道:“咱们店里存着两坛子上好的波斯葡萄酒,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客官……”
  “酒就免了,”苻敏无视身边几个侍卫期待的眼神,立刻打断了女子的话。虽然这一行人都极善饮,但饮酒误事,尤其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些好。他嘱咐道:“别忘了把马都喂饱。”
  “好嘞。”女子脆声应了,回身吩咐其中一名仆役下去整治饭菜,她自领着余下的三名仆役和苻生一行来到后院,给他们安排住房。
  女子令仆役带诸位侍卫去客房,她则亲自替周媛和苻生安排。
  这后院清幽别致,不像普通山野人家的手笔。而这位美貌的女店家,更不像是在山野中长大的。
  周媛一进房间,便对那女子说道:“店家,可否替我烧些热水来?”
  这几日总在拼命赶路,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开始有味了。
  女子笑道:“女郎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原先在军中的时候,周媛面上也做了些修饰,好让人不能轻易看出自己是名女郎。这几日她在苻生身边,面上的修饰已经洗去,露出本来面貌,是以这女子一眼认出周媛女扮男装的身份。
  见她道破,周媛并未多言,只是说道:“那便再劳烦店家给我拿身换洗衣物。”
  女子应下,不多时便捧了两套衣裳给周媛送来。一套是女装,另一套则是男装。这店家倒很机灵,她不知周媛到底想要哪种,所以便送了两套过来。
  这两套衣裳的质料虽不是最上乘,却也需得权贵世家才能置办得起。
  山野中人,怎会备有这样的衣物?周媛越发肯定,这家逆旅有古怪。
  联想到那女店家一开始看到苻生一行时候的反应,周媛直觉他们一定有某种关系,说不定,这家逆旅就是秦人设在大晋的联络点。周媛想待将来自己回了健康,一定要让司马丕派人来查一查这里。眼下这里都是他们的人,自己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得好。
  待她沐浴完毕,那边饭菜也备齐了。
  周媛考虑了一下,仍旧选了男装。又将女装和换下的那套军服叠好放在一个包裹里。
  侍卫们十人一组,分在两张食案用饭。
  周媛则与苻生坐在一起,这些人里,她最不愿看到的人便是苻生。好不容易吃到一顿正经饭菜,然而却还要对着那个总是一脸阴冷厌恶的苻生,再好的饭菜也没了滋味。何况此时周媛心中还有另一重打算,所以她草草扒光自己碗中的饭,就了几口热汤,便要回房。离座的时候,她看着桌案,不大情愿的开口对苻生说:“我现在不怎么饿,不如让人送些饭菜到我房里,一会儿饿了再吃。”
  这几日她对苻生的态度都是能不跟他交谈就不跟他交谈,所以现在这样的表现正合适。
  苻生冷冷扫了她一眼,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不多时,他似乎相信了周媛,对侍候在一旁的仆役道:“照她说的做。”
  大概是这几日来周媛的安静顺从令苻生对她的态度稍稍好转了一些,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恶劣。
  周媛谨守自己一贯的态度,不卑不亢,少言寡语。达到目的后她便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
  她将仆役送来的饭菜包好,然后便熄了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着众人归来、入睡。
  先前周媛之所以会提前下车,就是为了观察这里的地形。赶了这么久的路,天越来越凉,路上遇到的人几乎都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周媛明白苻生这是要带着自己到长安去。越接近长安,逃脱的机会就越渺茫,所以近几日她一直在观察和等待。
  这座逆旅四面都是茂林密布的大山,极其便于藏匿。苻生带的人又少,一旦周媛藏起来,他们便很难找到。等他们离开了,她再到本地的官署去,她手里有当日司马丕赐给她的入宫令牌,凭着这个,便能让这里的官员相信她的身份。
  周媛也想过他们可能不会贸然相信自己,但即使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却绝不敢怠慢。待他们查明自己的身份是真的,就会送自己回到健康。
  接连赶了好几日的路,风餐露宿的,那些侍卫也都乏了,他们夜里会睡得很沉,轻易不会被惊醒。
  这里的房间没有后窗,周媛若要逃跑,只能翻墙而出。好在后院没有养狗,只要她小心一些,不弄出太大的声响便可。
  周媛自己也很疲惫,却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强撑着,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定要抓住。
  没过多久,周媛便听到那些侍卫各自回房。很快,后院变得一片寂静,不多时便有几位侍卫打鼾的声音从他们各自房中传出。她又等了大约快半个时辰,才从床榻上起来,拎起包裹,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打开。她回身慢慢关上房门,向着最西边的院墙走去,那里是最低矮的一处。
  裴氏还在世的时候,周媛性格很调皮,有时夜禁已经开始,她却会和几名侍卫一起偷偷爬墙跑出去玩。每次被发现周闵都要罚她跪佛堂,但没想到今日这爬墙的本事却派上了大用场。
  翻过墙,周媛从地上站起来,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又揉了揉震得发麻的双腿,捡起包裹四下观察。
  前面只有一条通往山中的小路,要入山,走这条路是最便捷的。打定主意,她开始小跑着往前方行去。
  夜幕中有雾气飘荡着,霜寒露重,周媛跑了一阵子,发现再回头已经望不见那间逆旅了,她便停止了奔跑。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必须保留些气力。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快到山脚下了,这时的周媛已经累得几乎抬不起脚来,只是凭着一股想要逃离苻生,回到健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捶了捶双腿,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周媛抬眼望了望前方,不想这不经意的一眼却令她浑身的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在这条路的尽头,乍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敢肯定,之前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