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作者:哈哈洪      更新:2022-05-17 19:58      字数:4230
  皇宫的冬天迎来了第一场雪,从深夜下起,待宫里的人起了,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青砖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被宫人们扫开堆积在宫道两旁。可屋顶上、树梢上的雪却是堆了厚厚一层,显得整个宫廷都变得空荡宁静了些。
  薛溯鸢起得早,皇后在昨日又恢复了晨昏定省,只是这回六宫只需去她的凤仪宫,再无需管兴圣宫了。因着下雪,薛溯鸢也得了闲情逸致想走走,提早出发,裹了厚重的披风,揣着捧炉走在有些湿润的石砖上。
  竹沥小心的托着薛溯鸢的手肘,地上扫过雪,残余了些水,湿滑的很。小声道:“这样冷的天,主子赏雪看梅也就罢了,这一路都是宫墙回廊,没什么可看的。天寒地冻的,还是要当心身子。” 别的也就罢了,万一踩着雪水,湿了鞋袜,最容易寒气入体了。
  “今日初雪,瑞雪兆丰年,一起来便是冰天雪地,怎可辜负?”薛溯鸢语气轻快,这样的天气虽然冷,却叫人心旷神怡,呼吸都觉得通体轻盈。
  竹沥看着薛溯鸢的笑脸,心头也松了些,这些日子宫里头愁云惨淡,气氛紧张的很。太后病着,皇后没少在太后那里吃瘪,连带着满宫里都笼罩在低气压中,这几日更是,宫里头进了好些法师僧人。本就是后宫内廷之中,这些僧人入宫大大小小规矩更多了,唯恐冲撞了什么。更何况到底是男子,避讳多了去了,又涉及鬼神之事,叫人心有忌惮。
  正说着话的功夫,转角便出来一行黄袍僧人,衣袍单薄,在风中行走衣角烈烈,瞧出了几分高人之姿。撞见了薛溯鸢,倒是主动鞠躬:“宜修容。”
  薛溯鸢也点头致礼,两行人就此错开,薛溯鸢回头看了眼他们行色匆匆的背影,低笑一声。口口声声出家之人,对宫廷内苑之事倒是了如指掌,可笑。
  竹沥感慨:“寒冬腊月,瞧着不过两件单衣,奴婢可受不了。”
  倒是一旁的乐之插嘴道:“听说,侍佛之人,每日的苦功夫少不了,冬日也要赤膊操练,冷水洗浴,以历练佛心。”乐之笑着看向竹沥:“对他们来说,该是习惯了吧。”
  竹沥啧啧两声,摇摇头:“出家之人,本该斩断七情六欲,诚心侍奉,本该与凡人不同。”说着扶着薛溯鸢继续走了,与她们没什么干系,不过两句闲话罢了。竹沥对这些僧人却是没什么好感,他们都是皇后请进宫的,那些个法事祭坛焉知打的什么主意。
  到了凤仪宫,皇后倒是不多时便到了,坐在首座颇有闲情逸致的喝茶,满脸笑容同刘织等人闲话。薛溯鸢等人一贯是无事不出声,只嘉修媛还未到,皇后倒是丝毫不着急,好脾气的很。
  随着嘉修媛到场,皇后随意便叫坐下了,神情舒缓,带着笑容说起了宫中祭祀的事:“今年宫中事故频发,如今皇太后娘娘缠绵病榻,皇太后诚心礼佛多年,故本宫禀了陛下,为着六宫平安、太后康寿请了护国寺法师入宫,以安人心。”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未免晚了些,这法师都在后宫出入如无人之境了,嫔妾等现在才晓得原委。”苏岱抬着下巴,微微吊起的眼尾一如既往地带着三分嘲讽:“这些法师自称六根清净,可这到底如何,皇后如何能知晓?”
  皇后扬眉看向苏岱:“嘉修媛以为应当如何?”
  “请皇后娘娘叫这些秃驴离嫔妾远些,莫要惊着流华宫的花花草草。”苏岱说到这里,捂嘴一笑:“毕竟,嫔妾不比皇后,对这些法师亲厚如斯。”这不是拐着弯说皇后对法师别有用心吗,这话就是寻常民妇说出来也是要叫人红了脸的,也只有苏岱敢把这话挂在嘴边对皇后含沙射影了。
  苏岱这话说完,倒是戴萃夕噗嗤笑了出来,肖厝菁 也掩着嘴,不过没有出声罢了。
  皇后的脸沉了下来,当即胸膛就有些闷痛,抚着胸口,勉强咽下了这口气。皇后看向苏岱,吞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恶言,勾起嘴角:“嘉修媛放心,法师能辨凶吉,像嘉修媛这样诞下死胎的不详之人,是该离远些。”这是生生往苏岱心口上捅刀子了。
  苏岱当即便站起来,狠狠将手册桌案的茶盏直接摔在了皇后的脚边,皇后身侧的鞠娥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护着皇后。皇后却是动也不动,反而凝眉一笑,笑容更大了些:“怎么?嘉修媛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忌讳这些?”皇后站起身,抖了抖鞋上沾着的茶渍:“本宫天生凤命,鬼神避让,嘉修媛可不一样……莫要讳疾忌医,当心重蹈覆辙才是要紧的。”皇后越说,笑容越大,渐渐笑弯了眉眼,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好似真看到了这一幕一般,整个人透出一股亢奋的味道。
  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皇后和嘉修媛竟能当着众人的面彼此中伤到这一步,气氛几乎凝固到了冰点,众人都看向和皇后相对而立的嘉修媛,等着看她要如何反击。
  绿云也站在了苏岱身侧,毕竟眼下的场景活像这两个极度愤恨的女人几乎要活撕了对方一般。
  苏岱看着皇后,转着圈凝视了殿内的嫔妃,对上了薛溯鸢平静的视线,除了她还要刘织,这两个女人出奇的相似,眉眼自如平和从容,好似周边的一切都动摇不得。苏岱突然自嘲一般笑了,看着堂上的皇后,哈哈大笑:“皇后娘娘自诩天生凤命,可知这命理有长短,焉知这个凤命之批皇上认不认啊?”
  多可笑呀,她苏岱与皇后两个都没能生出孩子的女人以最恶毒的言语讽刺诅咒彼此,为着一个可能只是逢场作戏的男人恨不能血溅当场。而王定偏爱着的两个,无论感情深浅,薛溯鸢与刘织却如同看戏一般,超脱了这满殿的污秽泥沼,留下了帝王喜爱的平和和温柔。一个依旧如同邻家少女一般纯洁坦然,无暇从容,母家显贵;另一个膝下双子环绕,娇嗔柔情,给了帝王温馨和虚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皇后笑容渐渐收了,瞧着殿中笑的弯了腰的苏岱,似乎也被抽空了满腔的气,由着鞠娥扶着坐下,挺直了背脊,声音有些干涸:“法师已算好了时辰,三日后寅时一到,请六宫皆到,参与法事为六宫平安放灯祈福。”
  众妃都起身:“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皇后点头,细长的脖颈似乎都撑不起这满头的珠翠,挥挥手:“都跪安罢。”
  众人垂首退下,没想到这样一出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尾了,赵如意和柳云山陪着薛溯鸢走在一块,看着苏岱扬长而去的模样,只是苏岱精神并不好,由着绿云扶着上了轿撵,盖住了身影也瞧不出什么。
  柳云山若有所思:“娘娘,皇后娘娘似乎对法事过于上心了。”皇后今日提起法事这样形色激动,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叫人不安。
  赵如意脸色阴沉:“这些法师还不是皇后手中牵着的走狗,说的都是皇后烂在肚子里的话,鬼神之事,谁说的准!”皇后闹这么一出,沸沸扬扬可不就是想闹得众人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全按着“法师”的意思行事,就连皇帝只怕都拦不得。
  薛溯鸢看着被雪水冲刷的透着乌青色的石砖地,她的裙边已经有些湿了,微微有些浅黄的水渍,被赵如意的声音唤回了心神她这才看向赵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后娘娘心心念念就那么点事,只是这事闹大了,由不得咱们做主是真,她收不收得住还另说呢!”
  柳云山却是懂了:“也是,皇后娘娘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得问一问陛下答不答应呀,娘娘又圣上做主,嫔妾也就安心了。”
  赵如意这才露了笑脸:“姐姐心中有数,那妹妹便只等着看好戏了。”她也不是傻子,皇后如今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然露了虚,皇后再独断专行,然大势已去,的确容不得她对六宫再如从前般放肆。
  寅时已到,本该是日夜交替之时,只是正值腊月天亮的晚,此事天际还不见一丝亮光,倒是宫灯照的这祭坛如白昼一般,泛着如同火场般的光亮。此时看着僧人一身颜色鲜亮的服饰,手持法器,鼓乐起,经文自口中念出,如此情境之下透出几分诡异。
  薛溯鸢就站在皇后身后,嫔妃们站的整整齐齐,由着法师跳跃着念念有词烧着不知名的香绕着转圈,一场法事念得人都有些头晕眼花。薛溯鸢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沈殷,今日所有嫔妃皆到场,全了皇后这一场大戏。
  薛溯鸢看着皇后消瘦苍白的脸上有些微微凹陷的眼睛,眼神在火光下亮的惊人,但愿尘埃落定她还能这般喜悦,薛溯鸢嘲讽的勾起嘴角,双手合十,垂首闭上的眼,若上苍有灵,稚子无辜惟愿平安康健。
  垄长的祷词之后,便是六宫放天灯祈福,由嫔妃亲手写下的经文早早准备好了,再由嫔妃亲手系在灯上,从殿前放飞出去方显心诚。
  在一片纷飞的天灯之中,天际这才露出了一丝丝的亮光,月亮还未隐去身影,此时日月同辉,真正的重头戏才来,法师这才在叩拜之中寻求解决之法,施展占卜之术。
  众人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一个或有或无的答案,薛溯鸢抬头追随着漫天的天灯,宫中的天灯做的精致极了,每一盏都绘了菩萨图样,各有不同。此刻齐齐飞升,瞧着美极了,薛溯鸢从前就想亲手放一盏孔明灯只是没有机会,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节下见到。梵音阵阵,佛香袅袅,只可惜有的只是阴谋的算计和别有用心,没了虔诚与美好,天灯再美也不免叫人惋惜。
  在众望之中,在列阵中央法坛上的法师重重三叩首,一阵铿锵有力的梵文之后,才起身目视冉冉升起的太阳,扬声道:“凶卦按南方,烈火不可挡,官司多不利,目下有灾殃。苑内有花凋谢,危及西宫主位,与六宫大为不利。然,大豫二皇子安星宿极贵,乃天骄之子自有天外神佑,命格贵不可言可逢凶化吉,有二皇子陪侍左右定可镇六宫,定西宫之灵气,否,则危矣!”
  法师字字铿锵,余音尚且还在耳边,只是众人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向薛溯鸢。这样的占卜之词实在是狂妄极了,大言二皇子乃命定之子,只差说二皇子可堪天下大任了!
  皇后都惊的几乎颤抖起来,死死盯着祭坛上那个僧人,又迅速转过头看薛溯鸢的反应,只是薛溯鸢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有些愣愣的,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皇后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脑子里如同阵阵蜂鸣,是谁下此狠手?她和太后说好的,只有太后正逢星宿不吉,然二皇子与太后互补,可保太后康寿。绝对没有对二皇子如此抬举,几乎说成了天命之子,他是天命之子……那她的毓儿又要如何自处!
  薛溯鸢身旁的赵如意几乎快要惊叫出声了,她实在有些克制不住的又惊又喜,有这样的命理之言,二皇子的身价便在不一样了,超脱凡尘也不为过了!只是在兴奋之后,看着薛溯鸢有些黯淡的神色,赵如意这才想起,法师还说了,若要太后康寿需二皇子侍奉左右……这是要抱走二皇子。
  赵如意此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虽然叫二皇子身价倍涨,可要生生将孩子拱手让人。赵如意连忙上前搀着薛溯鸢:“姐姐千万沉住气,咱们以图将来才是。”叫她千万不要冲动,此事拒绝不得。
  不过此时最痛心的还是皇后才是,皇后几乎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被鞠娥扶着,最可恨的是,众人还要齐齐跪下叩拜佛祖。
  众人齐齐拜下,叩首谢过天地,为这场搅的满宫里一夜未睡的法事拉上了序幕。其中谁得谁失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众人在黎明的光辉之中散去,薛溯鸢站了许久,看着天上的天灯已经看不见影子了才拖着酸疼的腿缓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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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法事的仪式是我编的呀,还有占卜词也是,这玩意只能意淫一下,切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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