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廉颇老矣
  苏之筱从宫门出来，随处散散步，正好路过王府，驻足望着。
  她一直觉得穆安王府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有些突兀，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自然，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特意让她知道穆安王府的存在，让她见到穆见冥。
  更奇怪的是，她的记忆里，对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很久远的记忆蹲在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一点碎片，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把碎片拼接完整，可是，九岁前的记忆，就算和王府有关，她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牵扯？
  一股凉风从心底涌上，浑身不禁发抖，要不进去看看一探究竟？
  此时，易水寒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久久回荡：“你前脚踏进王府，我后脚就踏平王府！”
  倒吸一口凉气后，她左顾右盼，冒着被易水寒掐死的危险，鼓足勇气，试着抬脚，正要往穆安王府迈近。
  “夫人！”
  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冒出来的扶昀往她这边飞奔，在她跟前定住，弓着腰，红着脸，气喘吁吁，手指着易府方向。
  “夫人……府上出大事啊！你赶快回去一趟！”
  “大事？很重要吗？”
  易府能有什么大事是他扶昀公子摆平不了的，需要特地来叫她回去？难不成是易水寒暴毙？打住！不能有这个念头。
  她突然极其害怕这种念头会成真。
  “墨儿一时火气大，和那些下人打起来了，我拦都拦不住，生怕伤到她，夫人，你快回去劝劝她吧！”
  墨儿！
  一听到与墨儿相关，她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赶忙提起裙摆，不顾形象地往易府跑去，紧锁的眉头与眼里迸发的火花，都在加速她的速度。
  墨儿与她经历过很多事情，从小到大，从京都到淮都，墨儿对她从来都是不离不弃，毫无怨言，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大勇气，能够下定决心与她同生共死。
  她离开京都苏家的那个晚上，墨儿只是静静整理好包袱，一点也没有犹豫，理所当然般，跟她一起走，去了淮都，没有半分纠结。
  墨儿与她而言，是心腹吧，太功利，是朋友吧，太疏离，但，无论如何，她都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心中有一个地方，是她的，不管今后如何，她的位置不可替代，谁也不能欺负她，易府的人也不可以！
  她脚还未踏入易府，就听到墨儿清脆的叫骂声：
  “扶昀你这王八蛋！我招你惹你了？居然敢对我泼水！今后的晚饭你别想吃了！气死本姑娘了！”
  只见墨儿正拧着湿衣服，大力甩干，晒到晾衣杆上，嘴上不停的咒骂扶昀的祖宗十八代！
  见到这一幕，她不由得安心了，幸好，易府一切如旧，扶昀不过是易水寒派来监视她、阻止她踏入穆安王府的眼线罢了，别说在易府，就是放眼整个京都，谁能欺负墨儿呢？
  一时不慎，竟然中了扶昀的计谋了，今日姑且回屋去看看《嵇康与阮籍二三事》的新篇章好了。
  “姑娘，你回来了？”
  墨儿挎着晒完衣服的空木盘往她这边来。
  “皇商的信你送出去了吗？”
  墨儿凑耳小声道：“还需要送出去吗？不是说任将军带兵入城，春巡防卫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吗？”
  只是看起来办妥了而已，别人不了解易水寒，她还不了解？鬼知道中途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最好留一后手，日后好应对。
  “赶快送出去，别留过夜。”
  墨儿点点头：“好，我这就去送信。”
  “对了，晚些时候，扶昀若是回府，让他到后院领罚三鞭，你在一旁盯着。”
  墨儿一听姑娘要为她出气，高兴地蹦起来。
  “那他要是给我钱，让我放水，我可以收吗？”
  苏之筱轻点她额头，轻笑道：“钱可以收，水，你不一定要放的。”
  “是！”
  墨儿喜滋滋地往城外跑去，这种信最好避开府内的那些人，才能不走漏风声。
  穆安王府内，寂静得可怕，漆红的砖瓦与屋脊卧兽，看起来都毫无生机，蒙着一层厚重的土灰。
  穆见冥一身繁花白底红衣站在书房内，与暮色沉沉的书房格格不入，张望着府门，眼神失落。
  “她没有来。”
  穆王撑着拐杖，敲在地上，笃笃笃，像是谁的敲门声，缓缓站起，望向窗外，梧桐树上，嫩芽初现，新来一只黑燕，微微张嘴。
  “急什么，你们才刚刚开始，自然是要有以后的。”
  他浑浊的眼神突然发亮，抚摸着书桌上破旧不堪的旗子，上面的“穆安王军”四个大字，被战火烧掉了一角，紧紧攥在手里。
  “穆安王军的旗子，双龙傲视万川，多漂亮，若在我手上毁掉，岂不辜负了它血流成河的过去？”
  说罢便唱起来道：“千古江山……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声音如老将军的手，苍劲有力，却难掩累累伤痕与沧桑。
  穆见冥“啪嗒”一声，打开骨扇，对穆王的唱词露出鄙夷与厌烦，冷笑着出了书房的门。
  “世子爷，今晚就留在府中吃饭吧！”
  郑侧妃走到他跟前，苦苦劝他留下来吃饭，好不容易回府一趟，希望他能和穆王好好吃一顿饭，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日，司礼监内，大帘放下，只透进一点光亮，不知时辰多少。
  陈湖坐在榻上，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清水在他面前，伺候他洗手。
  陈湖将手浸在盆里，苍老的手上，布满一道道褶皱。
  “何海，你说易水寒借着运送生辰纲，在禁军和御守军都修整的时候，将外兵带入城，这是何意？”
  何海捂着受伤的左手，声音虚弱，低头道：“干爹，儿子查探过了，就这一队的兵，人数不多，且并无后援，所以他只是想要威慑皇上这次春巡之行，想来并无他意。”
  陈湖咳嗽几声，声音尖锐刺耳。
  “意图谋逆的罪名，他还担不起，这次他们截了多少生辰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