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瑞光佛塔
  苏之筱满脸挂着水珠，随后拿起毛巾，马马虎虎地擦擦脸上水渍，抬眼道：“墨儿，怎么了？”
  “尚婕妤她……她一个人去了瑞光佛塔……一个人！”
  墨儿着急的原地跳脚，急得快要哭出来似的，整张脸都扭成苦瓜了。
  一个人！
  她脑子一阵轰鸣，立马甩下毛巾，连一件外披都没有穿，就往瑞光佛寺赶去，鞋子还是在路上磕磕绊绊地穿好。
  路上快语地问墨儿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让她陪着皇上一起去的吗？”
  瑞光佛塔的木料因为偷工减料，所以很容易坍塌折断，周无显避过防卫，事先在瑞光佛塔房梁上做了手脚，算好时机，只要皇上一到，房梁适时坍塌。
  轰！
  皇上若是遇险，肯定在朝中上下掀起轩然大波，这事就定然要彻查到底，不能含糊过去，佛塔木料滥竽充数的事情也就肯定瞒不住了。
  遇险的那个人，只能是皇上，或者，比皇上重要的人。
  墨儿万般无奈，两手一摊。
  “尚婕妤昨晚就来找你，因姑娘睡了，易大人不让任何人打扰，居然把尚婕妤直接拒在门外，我刚好听见声响，就把她迎到我屋里。”
  就知道，但凡与易水寒共寝一室，就没什么好事！
  墨儿一路跟着她跑，大喘气道：“她昨晚哭哭啼啼地自责，说她劝不动皇上，一直说到天亮，我一时不耐烦，就把为什么非要皇上去佛寺的事情告诉她了，她唰的起身，就往佛寺跑去了……”
  皇上不愿去佛寺？哪里都去得，偏偏佛寺去不得。
  也就是说，皇上和司礼监那帮人不想让蒋鸣贪墨一事公之于众，能让司礼监出手压住着案子，定然是蒋鸣与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穹安能做交易的，也就只有柚木了。
  皇上不去佛寺，肯定是察觉到什么，这就很棘手了，虽说她主要是为了柚木而来，但是蒋鸣贪墨一案是一定要查的，这事是她答应过周无显的，要不然他这么些天搜寻证据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尚婕妤现在知道劝皇上去佛塔不成，就无法让他遇险，难不成她要亲自犯险！
  皇上独独专宠的美人遇险，会不会一发冲冠为红颜，最后会不会彻查？这些都还是个未知数，她居然抵上自己的命去赌这个虚无缥缈，胜算不大的未知数！
  即使周无显分寸拿捏很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就怕万一……皇上死了换个皇上就是了，尚婕妤算是她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吧！
  之前就是知道她会这么执拗，会犯傻，所以才没告诉她具体计划，只把她要做的部分告知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苏之筱着急上火，朝佛塔跑去，路上不得不说墨儿几句：“墨儿！你真是的……算了，赶紧到佛寺去，周无显要是等不来皇上，见到尚婕妤，肯定也会下手的。”
  瑞光佛塔外，平日里扑棱扑棱的黄莺，今日变得很是乖巧，停息在佛塔外那颗百年梧桐树上，不敢出声，和趴在佛塔房梁上，尽力屏息的周无显一模一样。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佛塔门口，嘴里嚼着干馒头，很是凄惨，身上披着比这房梁更加灰土的粗布衣裳，自己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生怕底下那些春巡守卫与打扫佛塔的僧人察觉到异动。
  一切万籁俱静，佛塔内的虫蚁蟑螂，硕鼠蟋蟀，都很识相的压抑活性，配合着他的伪装隐藏。
  佛塔建在山上，日复一日的迎接第一缕朝阳，今日也不例外，不过，今日除了晨曦，还迎来了一个人。
  “参见尚婕妤！”
  春巡防卫在佛塔周围巡逻着，看到尚婕妤只身前来，觉得有些诧异，上前问询。
  “尚婕妤何故来到此处？”
  尚碎云小心翼翼的斟酌字句，编出一个谎来：“我只是提前来着走走，一会儿皇上会来着找我的。”
  又生怕守卫不信，故作娇嗔道：“我且找个地方藏起来，你莫要告诉皇上……”
  守卫半信半疑，看看佛塔，肃穆庄严的站着，安安稳稳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便让尚碎云进去。
  她对防卫点了点头，轻轻笑着，一步一步走上石梯，很快，就走到了佛塔门口。
  她不知道踏进门槛后，会有什么东西落下来，那东西会什么时候落下，会砸到她的哪个地方，是腿？还是头？是左手还是右手？
  穿着金丝蜀绣羊皮底的脚悬在门槛上，心中左右摇摆，犹豫着要不要迈进去，有些害怕，手指在抖动，颤颤地抬头，望向佛塔高处。
  瑞光佛塔很高，房梁有规律的架在佛塔内，劣质的木料苦苦支撑着松松散散的塔身，一尊巨大的释迦佛，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粉，斑斑驳驳，透出里面烧铸的泥土来。
  努力睁大双眼，仰着脑袋，搜寻着每一根房梁，想要找出将要砸她的那根房梁在何处，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周无显藏得太好了，十分巧妙的运用了佛塔内的早晨时候的光影变化，躲在一处最隐蔽的死角，加上他一动不动，呼吸调整得很微弱，节奏与佛塔外晨钟的节奏一样。
  下面那个人再不踏进来，他恐怕要憋死自己。
  “你倒是踏进来啊……脚……哎，怎么又收回去了，放心，我绝对不会砸你脸的……”
  周无显自己在心里默默念着，眼睛盯着那位站在门外踟蹰的女子。
  蹬蹬蹬！
  苏之筱快步跑上佛寺台阶，一路扬手，撇过那些守卫，那些守卫见是易夫人，纷纷让道，不敢有微辞。
  咚咚咚！
  斜侧挤出一人来，呼啸而过，肩膀碰到她身上，力道极大，速度也飞快，一个踉跄，差点没从石阶上摔下去。
  那背影，明黄色的衣服，显眼的龙腾印在衣服背后，瞪大的龙眼里闪着愤怒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苏之筱。
  是皇上！
  赵锦韶彻夜等她不得，派人去凤凰阁打探消息，回来的人禀报说尚婕妤一大早就出了凤凰阁，往瑞光佛塔去了。
  这让他心中一震，等不及安排什么仪仗轿撵，直接起身，只身一人往瑞光佛塔跑来，完全不记得他的身份是皇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天下安定保重身体。
  路上想通了一件事，这是他的女人，既然她想要自己犯险，那自己就去冒险，也好过让她为难，寻出下策，代替自己来做这件事。
  苏之筱！若是碎云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这句狠话，他只敢在心里说，没敢脱口而出，他脑子很清醒，现在还没有能力对易夫人放狠话。
  他无比地厌恶这样的清醒。
  砰！
  一声巨响，黄莺扑着翅膀，从佛塔外的梧桐树上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