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深入到巴格达城区，当这座蕴含着两河流域文明的古老城市沦为战争牺牲品的那刻起，这里便没了灯火与星光。
  一片焦墟的古城区里，有一个尚且完好的古建筑群，门外驻扎着一队由实验体组成的雇佣兵，里面亮着灯光，显然所有的戒备森严只为了保护此刻坐在里面的金铿焯。
  这些年来金铿焯利用实验体为那些战争挑起国提供助力，而景夜阑仅仅是为r国政府提供军需的医疗力量，对战争的态度金铿焯与他的父亲金迪塞如出一辙，而景夜阑始终是他们金氏父子眼中的背叛者。
  在一个个实验体的注视下，禹佑凉走进了那栋古建筑，里面的布置很豪华，显然这是地图上一个不被军事力量打扰的坐标。
  徐耶一给禹佑凉倒了杯茶，是原来在南城他们常喝的那种，没想到被徐耶一带到了这片废墟中，不合时宜也很不相搭配。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南城的茶。”
  禹佑凉的话中带了些讽刺与自嘲，徐耶一却只是说到：“习惯而已。”
  简单的四个字，让禹佑凉有些惊讶，愤怒和仇恨他能理解，但这样冷下心来继续为杀害自己爱人的仇敌卖命，禹佑凉忽而有种他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徐耶一的感觉。
  在金铿焯出现前，盖亚先他一步来见禹佑凉。多日未见，盖亚依旧美艳如昔，精致的五官镶嵌在玉石般白晰的脸上，眼角狭长的眼线和紫红色的口红让浑身上下透出的凌厉更加摄人。
  “听将军说你要见金先生？”
  盖亚的语气永远带着挑衅，可眼下禹佑凉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惧怕，和失去景夜阑比起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会让他害怕了。他毫无惧色地回答：“是。”
  盖亚看了眼禹佑凉身后昏迷的景夜阑，嗤笑到，“风光一时的教官也会沦落到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这话说着像是在嘲讽景夜阑，但是雨又像似乎听到了些别的味道在里面。他打量着盖亚，也许怕被禹佑凉看穿心事，向来嚣张跋扈的盖亚点了根烟，深吸口气斜睨了禹佑凉一眼，故意朝他吐了口烟圈。
  禹佑凉从来都很讨厌烟味，被盖亚这口烟喷得咳了两声，逗得盖亚大笑不止，可是大笑过后她又倏然安静，不停地打量着禹佑凉，似乎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到某种答案一样。
  就这样过了一会，盖亚指间那根香烟默默燃烧，她缓缓说到：“金先生说你是天使，是人类的希望，可我从来不相信希望。”
  说着，盖亚将指间那根烟送至唇间深吸一口，烟气往外的同时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
  “你知道吗？我和教官是同时进入实验室的，他最初的代号并不是教官，只是后来实验室的人习惯了叫他教官而已。”盖亚的目光始终落在了禹佑凉身上，“他的代号是泰坦。”
  禹佑凉皱了皱眉，问到：“泰坦？”
  盖亚耸耸肩说：“是的，泰坦，希腊神话里的神族，因为他是初代实验室的完美试验品，是后来者再难企及的高度，老金先生把许多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说着，盖亚狡黠一笑，“老金先生对教官和小金先生对你其实是一样的，都把你们当成了希望。”
  禹佑凉收回了落在盖亚身上的目光，不屑一顾地轻笑一声，道：“所以你是在嫉妒景夜阑？”
  方楽椤手指微颤，以至于那根香烟冒出的白烟扭出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她居然没有反讽禹佑凉，而是在认真思考了一番缓缓说到：“嫉妒？也许曾经真的嫉妒过吧，可是直到我看到被你身后的好朋友带回实验室的那份档案后，我才知道景夜阑也不是完美的，他的身体机能也会衰退，他的面容也会衰老，他也会和所有实验体一样死亡。一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去嫉妒了。”
  禹佑凉目光坚定不移，语气更是笃信无余，他说：“景夜阑不会死。”
  盖亚被禹佑凉的坚毅震惊了，她顿了顿后再次大笑出声。
  “难怪他们叫你天使，你永远相信正义，相信善良，相信希望。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盖亚边说边走到了禹佑凉的面前，钳起他的下颌让他正视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当年你父母死前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把你托付给教官，并且相信只要教官在，你就会平安。可结果呢？教官就快死了，而你也带着他来实验室自投罗网，你说你的父母如果地下有知，会不会恨自己信错了人呢？”
  话落，盖亚再次大笑了起来，禹佑凉握紧双拳极力忍耐，他还没有救景夜阑，不能和盖亚发生冲突。
  这时，身后的徐耶一冷冷地说：“金先生来了。”
  盖亚松开了钳制住禹佑凉的手，就看着金先生在实验体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下了楼梯。
  从金铿焯的一举一动中依稀还能看见杜波特的影子，可是那个在南城机场集团办公楼的会议室外与他聊天的杜波特是假的，所有的笑容与慈眉善目都是假的。
  金铿焯坐在了大厅中央的桌子上，打量着禹佑凉，露出了那个似曾相识的笑容，用苍老的声音问到：“自从我重建实验室后，就一直苦于数据不全，没办法完全继续我父亲的天光计划。前半辈子我在全世界搜罗初代实验室的实验体，希望从他们身上提取出最核心的变异因子，可惜却一次又一次失败。”说着，金铿焯用手帕捂着嘴巴咳了两声，等到放下手来，禹佑凉清楚地看见手帕里沾染的血迹。
  金铿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到：“后来我发现了你的存在，我觉得这是上帝看到我虔诚的心后，把他的天使派到了人间来帮助我，所以我叫你天使，人类的天使，实验室的天使，我的天使。”
  禹佑凉打量着金铿焯，摘下了杜波特的面具后，金铿焯嶙峋瘦骨根本撑不起皮肤，以至于皮肤褶皱发黑，浑身散发出将死的味道。
  禹佑凉直言不讳地问：“你快死了？”
  这一问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可是金铿焯似乎很想得开，轻笑了两声说到：“是啊，凡人就是这么无力，对抗不了衰老，也对抗不了死亡。”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进行试验？”禹佑凉问。
  金铿焯耸耸肩，说到：“那些试验都失败了，我可不愿意让自己与野兽混合而生。”
  “找到我你的实验就能成功了？”
  “是，你知道吗？在知道你的存在后，我也作了许多自然孕育的实验，我找到那些实验体，让他们自然孕育出二代实验体，可是每一个都还在婴儿期就死去了，而你却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孩子，你知道你有多么独一无二吗？”
  禹佑凉倒吸口冷气，想到因为实验室的欲望与野心，那么多无辜的孩子被制造出来却在婴儿期死去，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恶魔。
  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禹佑凉继续问到：“你要怎么做？”
  这回金铿焯倒是回答得很坦诚，他说：“我要从你的血液里分离出复合体和病毒。”
  “复合体和病毒？”
  “你的体内从你作为实验体的父母那里遗传了病毒，这个病毒是从我父亲当年找到的那具远古冻尸里提取出来的，但在初代实验室被迫关闭时，那具远古冻尸就消失了。”
  “我知道，我体内同时还有一种抑制病毒的复合体，让我可以与病毒共生。”
  金铿焯怔了怔，看了眼昏迷的景夜阑说到：“教官告诉你的？”
  “是，只要提取出了复合体和病毒，你就能救活景夜阑？”
  金铿焯的眼中露出了救赎的光，他回答：“是，可以救活教官，也可以救我自己，但是你必须跟我回到实验室。”
  早在来之前，禹佑凉就知道自己这趟无异于自投罗网，也知道跟着金铿焯回到实验室自己会变成一个实验品被反复研究，但是为了救景夜阑他早就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
  想到这里，禹佑凉回头看着陷入了昏迷的景夜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救活景夜阑，哪怕成为实验室的试验品。
  “我可以跟你们去实验室，”禹佑凉淡定说到，“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喔？”金铿焯挑了挑眉，“什么要求？”
  “到了实验室后我要时刻留在景夜阑身边。”
  禹佑凉语气坚定又笃信，金铿焯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到：“可以。”说完，金铿焯拄着拐杖站起身，“今夜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这里可是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两河流域的文明被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风吹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就像那些布满尘埃的废墟和风中的砂砾。”
  金铿焯边说边上了楼，禹佑凉懒得理会金铿焯那些将死之人的感慨走回到景夜阑的身边。
  盖亚看着禹佑凉冷冷地说：“车辆明天会来接你们，不过教官真得能活到明天吗？”
  说完，盖亚也离开了大厅，禹佑凉的手拂过了景夜阑的脸颊，坚信地说：“哥哥，你一定会撑下去的，对不对？”
  徐耶一看着禹佑凉，眸中闪过一丝与冰冷无关，但又不见暖意的光。
  “已经为你和教官安排好了房间，我带你们去。”
  禹佑凉把景夜阑抱在了轮椅中，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徐耶一欲言又止，转身走出了大厅，就在他们离开后，楼梯的拐角处盖亚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身后站着罗宾。
  “老板，你说将军会背叛实验室吗？”
  盖亚冷笑道：“他不会背叛实验室，可他想我死，只是我很好奇，他凭什么来杀我给那个警察报仇呢？”
  话落，盖亚再次转身离开，但是罗宾却紧握住双拳，即便盖亚对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他也要誓死守护住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