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泷溪      更新:2022-05-25 17:16      字数:4320
  凡界走一场,不过短短几日便又回来了,仿佛已然忘却红尘往事,不过是一场简短的旅行。青凰眉目微皱,敛眸低敛,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柔软的笑意,少见的着了一件纯黑的衫子,站在了天机盘的边上,垂首看着天机盘底下的青山绿水,几乎可以嗅见人间的烟火气。
  “青凰仙子。”缘机笑了声,弓身行礼,声音平缓,既不亲热又不冷淡。
  “缘机仙子。”青凰淡淡道。
  缘机原本和青凰也不太亲热,如今自人界回来以后也说不上来太会有多亲热,只能捏术给润玉递了消息,便也说不上什么多大的话了。
  青凰垂着眼微微一派板正冷肃之姿,见缘机无话了便也不太说话了,几乎想起身立刻回到蓬莱去再不出世了,不太想留在天界了。
  “青凰……”润玉来的很快,看见青凰的脸便觉得心中鼓胀的思念都找到了宣泄口了,双手环着青凰的肩膀呈现一个保护又禁锢的姿势,声音软的仿佛要沁出水来,“我好想你。”
  青凰低低的应了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了一点,挪了一下,声音淡淡的,“润玉。”
  默不作声地握住了青凰的手想要带她回到璇玑宫,却猛然间发现她伸手挣了一下,身子僵硬的厉害。润玉整个人也都僵硬了,转过身去和青凰眼对着眼面对着面,“青凰,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去吧。”青凰勉强笑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自顾自回天枢殿去了,也不准备同润玉过多交谈了。
  润玉垂着首,心中有些茫然,完全不知是为何她为何骤然如此,扯扯青凰的衣角,“怎么了?”
  青凰冷笑了声,声音冷淡至极,“容齐是谁?”
  平白的,润玉生出来一种后颈被人抓住了错觉,唇瓣嗫嚅了几下,垂着眼看着青凰,目光温柔到有些怯懦了,湿漉漉地瞧着青凰,软声道,“青凰。”
  青凰揉揉额角,只觉得头疼得要命,怎么总爱摆出一个柔软的样子眼巴巴的瞧着,欺负谁呢。青凰足尖一点轻轻往后退了几步,偏着头躲避着润玉含情的眼,“燃血分魂阵,我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润玉,你总归还是没有听我的话。”青凰一脸端肃板正,冷淡得要命,声音里听不出来一丁点软和意味来,周身气势沉沉的一压便是冷然间拒人千里之外。
  “你知道了?”润玉声音低低的,底气有些不足。青凰一向是对润玉自伤行事无比的厌恶,极易为此而动怒,听到了青凰的声音更是心中颤抖了一下。
  青凰一拂衣袖,笑得极冷,美眸一扬眼中数不清的冷淡戾气,“容齐血脉极其强悍却偏生又身染奇毒,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你的缘故。润玉,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
  “青凰……”
  白衣仙君蹙着眉头,唇瓣也紧抿着,眼尾染着可怜的红意,往前走了几步拦腰抱着青凰,脸抵在颈侧小心谨慎的轻轻蹭了两下,“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守护你。”好像开了口,润玉才觉得说起这些话来没有那么难堪到羞于启齿了,“青凰,我也是男子,我总也是想要保护你的。更多的时候里,我也是无比希望你能多依赖我,多站在我身后由我来保护你的。”
  倏然间青凰的身体便软了下来,指尖点在了润玉的唇角上,碾压探磨,眸中的寒意减淡了不少,磨得润玉的嘴角都染上了艳丽的红意,惹眼的要命。青凰勾着唇似笑非笑,眼中戏谑的笑意晕散开来,“润玉,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润玉身子一僵,闭着眼睛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来,“润玉,任你处置。”
  青凰眉毛一挑,眼中浮出一丝笑意,“诚恳认错,死不悔改?润玉,你当我还会受你骗?”目光沉沉,说到尾处是声音陡然一冷,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案,四平八稳的话语听不见半点起伏,“润玉,你从来没有听过我任何一句话,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我待你宽容。润玉,我累了,我已然没有那个心力同你算计来算计去了。”
  空气中冷寂肃然的气息,冷厉得几乎凝滞了,润玉咽了咽唾沫,心思乱作一团,往前走了些探着身子环着青凰的腰肢轻轻的半搭着,脸颊靠了过去倚在青凰的肩膀之上,握住她的手搭在肩膀上将自己桎梏在了青凰的臂弯之中。“玉儿会乖会听话的,青凰,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只要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玉儿什么惩罚都会乖乖接受。青凰,你抱一抱我,再亲亲我,好不好?”
  闻此一言,青凰抬手在润玉脸上大力揉了一把,润玉年纪小皮肤嫩,直接被揉得脸上的皮肤泛出点红意来,慢慢的晕开来。青凰眼也不眨,面色不改,捏着润玉的下巴抬了起来,“任我处置?我怕你,受不住。”
  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听此一言润玉脸上的红晕都扩散到了脖颈处,清咳了声,才道,“只要你不再生气,润玉任何惩罚都能承受住。”
  青凰松开手来,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白衣清冷墨发如瀑,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一股子难解的岁月沉陷下来的气息笼罩了全身。良久,青凰才微微仰首看着天际弦月,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大醉三生,如痴梦一场,猖狂一世,似黄沙一粟。”
  声音飘忽空灵,润玉好像如今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仙者是会黏蹭在身边“作恶多端”的未婚妻子,是蓬莱三百万载的凰族族长,亦是见惯红尘纷扰世间百态的仙者,更多是一旦冷面冷心下来,便再也瞧不见一丝柔软和恻隐的凰族族长,是以一己之力护佑蓬莱凰族三百万载的隐世大能。而今模样只会让润玉觉得她仿佛会飘然离去,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这场感情的博弈中,占据掌控权的从来都是自己,但是会主动会退却的,会生出放手离去心思的,却是她。
  这一点,润玉心知肚明。
  润玉轻叹了口气,听到了青凰清冷的声音,“蜃珠,织幻造梦,且幻梦均是心中最为不堪最为胆怯之处,极易沉溺其中,若渡不过便是身死魂散,渡过便是明心志正歧途。一旦织幻开始便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润玉,若你真愿意蜃珠中走上一场,你我二人便前尘往事,尽数勾消。”
  指间愈发失力的手让青凰回过神来,只见润玉双手都嵌进了青凰的指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态,瞧不出来一丝端方雅正的模样,却仍是百般的隐忍克制,声音压得四平八稳,“不可勾消,我不过是不愿意让你再生气罢了,从没有想过要与你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话到末处呼吸微乱,语调不稳,倒是露了真心。
  指间微动,青凰很快又挣脱开来,低垂着眼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嗓眼溢出了淡淡的声音,“假凤一夕身死,容齐怕是会做下点傻事来,我先行一步回蓬莱取点东西将容齐的神魂提上来,你,自便吧。”
  与之相反的,是润玉。青凰态度越淡漠越冷静,润玉心中就越不安。青凰一向是个有双重标准且会将双重标准贯彻到底的一个仙者,同一桩事情落到不同的人身上,青凰她虽然在大是大非上不会模糊不会有变化,却在行事上有诸多不同,在意的和无意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而润玉,自与青凰相识便从未被她冷眼相待过,骤然发生变化自然是心中有大落差的,整个人都低落下来,轻轻的唤了声青凰的名字,却连喊声都仿佛下一瞬就会消散了一般。
  青凰叹了口气,自觉对着润玉目前这个样子不太能硬下心肠来,抬手幻出了一枚通体泛蓝,拳头大小的珠子来,素手一拂那珠子便悠然自得的飘到了润玉面前,“这便是蜃珠,你想要用它织幻时便滴些精血渡些仙力过去,入梦之时幻梦便开始了。好了我乏了,先去休息。大殿下,小仙告退。”
  眼看着青凰的背影消失在了天枢殿外,润玉也不太顾得什么君子端方克己复礼了,往前一走走了许远,抬手环着青凰的肩膀,“青凰……”
  青凰眼一挑,从眼角从略带趣味的看了润玉一眼,淡笑了声,“大殿下,小仙告退。”舌下轻含了个术法化为流光消散在殿外。
  润玉目光灼灼地盯着半空中悬着的蜃珠,眼中光彩明明灭灭,只觉得心中落差更大,挫败至极。
  润玉垂头丧气的回到了玉衡殿,掏空了一身灵力在璇玑宫外布下了厚厚的结界,临了又觉得这个结界根本无法留下青凰,以内丹精元中的丝丝灵力牵成一丝游线围在了天枢殿之外,一旦天枢殿之中有一丝丝的动静润玉都会感知到,才又划破了掌心逼出精血滴在蜃珠之上,渡了些灵力,不出片刻便沉入了睡梦之中。
  好像沉入了一块轻轻飘飘的云彩之中,四肢都飘忽着沁入了温暖如春的环境之中,温软得好像天下最柔软的气息都团在了一处般,让润玉轻快的想要□□出声来。
  “娘亲,哭什么,自古凰族血脉最强者都是要嫁给凤族当族母的,都是早已约定俗成好的东西。”青凰低着眼脸上露出一丝松软的笑来,甚至还能抬手抓住了娘亲的手,拍了一把,唇角一扬露出个软糯的笑来。
  润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处是青凰口中的成婚……
  这是润玉从未见过的青凰,娇柔青涩,张口安慰自己的母亲,却眼眶都红了,身侧站在的应是青凰的娘亲,看起来并不怎么老,甚至可以说很是年轻,眉梢眼角处都是风情婉转,眸中全是慈爱。
  “仿佛昨日还是在为娘身后啼哭不已的襁褓婴儿,今日却就要出嫁了。”
  青凰双手抱着娘亲的腰,笑了声,“都大几千年过去了,还昨日今日之说,娘亲,你越发糊涂了。”话音未落便被娘亲一巴掌拍在头顶啊,青凰痛呼了声,眼中泪光闪烁,可怜巴巴的看着娘亲,“娘亲!过分!我都要出嫁了你还在揍我!”
  娘亲眼睛一瞪,胸中怒火中烧,又一巴掌糊了上去,“别说你出嫁,你当娘了,为娘也还是会想揍你就揍你。”
  润玉抿唇咳了声,没憋住,笑出了声来,一双桃花眼丝丝缕缕的沁出笑意来,清透明秀,似星辰璀璨,又似陨落星河落入眼中,一点一点的荡出光亮,粲然一笑间便是晴光映雪,冰雪消融。唇一扬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平添了些稚气,眼神灵动如含星辰,更是舒朗俊逸,非比寻常。
  青凰鼓着脸,像只小小的仓鼠,恨恨的瞪了娘亲一眼,手上一挑便撒开手来,抱着手腕低低的哼了声。
  慢慢吞吞的,娘亲从内丹精元处取出一个小匣子来,打开来递给了青凰,“这对玉环乃是为娘与你爹成婚当日你爹送的,愿如此环,朝夕相见;环环皆圜,岁岁成全。待你嫁过去便将这对玉环好好送给你夫君,由他好好收着,也是为娘对你日后的期许。”娘亲抬手揉揉了青凰的脸,揉得青凰的脸都红了,然后轻拍了一把,“好了,准备出发了。”
  青凰轻拧了眉,勾唇笑了声,糊了自己亲娘一袖子的眼泪鼻涕,在娘亲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捏术跳开来了。
  一身艳红的嫁妆,眉眼弯弯,未语人先笑,眸中温软,周身还是青涩未经开化的模样,如今的青凰虽然面容t同如今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却青涩单纯了许多,也更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来,着实让润玉移不开眼。
  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喜轿便停在了梧桐树边,晚霞低垂在天边,喜轿下亦是祥云环绕,青凰头戴喜帕足尖一点便飘然跃到了喜轿之上,身后长袍翩飞,隐约可见凰纹绣样,栩栩如生,风华自立,蔚然若神人。
  喜轿后九只凰鸟化为真身送嫁成吉,九九孔雀紧随其后,自成祥瑞之兆,从不周山脚一路送到了凤族所居住的不死火山。
  好似饮了老醋一般,酸意翻涌,涩意顺着喉管的吞咽了滚入了心口,更是让润玉整个人都仿佛沁在了醋海之中一般酸涩难当。润玉闭了闭眼,勉强压下心中酸意和苦涩,紧随在送嫁队伍之后,往不周山而去。
  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嫁给别人,普天之下,怕也是唯有润玉一人了。
  不管再如何做心理建设说这场婚事并不会走完全程,润玉还是觉得酸气直冲天灵盖而去,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