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说到了点子上。”琴思月（龙汐）沉吟片刻，把扇子放下，方道。
  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内命妇晋位，无外乎是三条，第一，产育之劳，第二，父兄之功，第三，积年服侍。第一条和第三条就不必说，吴庶妃走在丹琦前头，只能在父兄身上下下工夫。”
  “公主的意思是——”丹琦只有一兄二弟，顾不梵早没了，不梵——顾老太君认准了他的造化在“后面”，顾不难是不用想就得出局的存在，如此便只能着落在顾正身上，“给老二谋划功劳？”
  这倒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顾正占在正五品的位子上几年不挪动，如果大房出力推一把，那可是再划算不过的。
  琴思月（龙汐）点了点头。
  寻常人碰到这样的事儿指定欢天喜地应了，搁顾老太君与黄氏这儿就得加倍掂量。顾正给顾老太君做了五十年的儿子，给黄氏做了三十年的丈夫，没有人比她们婆媳更了解这个男人，真要担了要紧的公务，别说立功，没有大纰漏的交了差事都算奢望。
  黄氏和顾老太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这样的功劳怕不好找。”顾老太君已经警觉起来：莫不是要挖了坑让老二往里跳？
  琴思月（龙汐）笑了笑：“二老爷适合做什么还得他自己斟酌，我们一群妇道人家何苦在这儿白白操心？”
  顾老太君即道：“二太太去问你家老爷。”
  黄氏赶紧应了。
  眼看到了用膳的时辰，吕樱、清姐、玫珺、玫珺、芙瑶并不梵玫珺姊妹都已过来，琴思月（龙汐）看着“万艳丛中”的那一点更艳，立时皱起眉头：“不梵还在老太太院里住？”
  顾老太君忙道：“他离得远了，我连饭也吃不香。”
  琴思月（龙汐）转头看向春兰：“谁在外头伺候。”
  春兰回话：“冯大娘在。”
  琴思月（龙汐）即命：“叫了来。”
  厨下已经预备摆饭，见状都候在院里不敢妄动。
  见冯大媳妇进来，琴思月（龙汐）问道：“如今府里还有几处院子空着？”
  冯大媳妇虽然不管这些，却也知道个大概，略想一想即回，“闲散的厅房不算，右路中院、中路后院和雪香园三处没有处分，西大院是遵老太太的话给姑奶奶留着的，平日也作客所，抱厦是奶奶和姑娘议事用的。”
  琴思月（龙汐）点点头：“如今姑娘们的使唤丫头有多少？”
  冯大媳妇回道：“随身的大丫鬟有两个，另有四个负责洒扫房屋的使役小丫鬟，二姑娘多一个总揽，因早先大姑娘和二姑娘要进宫读书，又添了两个丫鬟看房子。”
  “既是这么着，去把右路院子收拾出来，赶着老太太生日前让姑娘们挪过去，姐儿几个住着也宽敞，再去挑拣三十来个丫鬟，连同苓儿每个姑娘添一倍人伺候。”琴思月（龙汐）笑道，“总是公府小姐，还该有些大家千金的气派。”
  冯大媳妇答应一声，玫珺几个都站起来向琴思月（龙汐）道谢，清姐也道：“姐儿还小，哪里用这么些人伺候？”
  “在姑娘们身上节省，要他们一群养家的爷儿们做什么用的。”顾长白（魔坤）已经开府，爵禄虽然划归郑国府，官俸一项还是放进神龙将军府公帐的，一应冰炭孝敬也没往郑国府送，顾葵、顾茂、顾萱均有爵位禄米，他们连神龙将军府的二两月例都用不上，更遑论花费别的资源，何况是给姑娘们涨待遇，凭她是谁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顾老太君笑道：“既是你嫂子的一番好意，你代苓姐儿受了便是。”
  清姐这才作罢。
  前站打完后，重点随之而来：“雪香园还做书房用，中路的后院收拾出来，先让葵儿搬进去，西小院留给不梵用。”
  “是。”冯大媳妇瞄了顾老太君一眼，“奴婢就去安排。”
  “不梵还小——”顾老太君自己先说不下去，他再小也比顾葵大。
  这不算完，琴思月（龙汐）又道：“不梵葵儿都是公子哥儿，用不到许多丫鬟，留下四个得力的使唤，其余换成小厮，别让狐媚外道的教坏了哥儿。”
  不梵终于反应过来：“嫂子，我跟着老太太住很妥当，有暮雪和晨露她们伺候才安生——”
  琴思月（龙汐）斥道：“你个大家公子，难道文不成武不就的一辈子靠老太太庇护，跟丫鬟厮混？”
  “只四个人——”黄氏有些不高兴，“怕伺候不妥当吧？”
  “姑娘家娇贵是应该的，他们将来都要顶门立户的，什么都能缺，唯独缺不了男子气概。”琴思月（龙汐）吓唬她们，“长白哥儿还有意把他们爷儿几个丢军营里历练几天，免得把自己当成小姐。”
  顾老太君一下急了：“长白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我原本想劝几句，他又说祖父的子孙决计不能给他丢脸，都得拉的开弓、控得了弦才成，谁要差着半点儿，先给他一顿军棍，算是忘了祖宗的教训。”琴思月（龙汐）看着不梵说，“我觉得有理，并没有拦着。”
  顾老太君已经把宫里的丹琦放在了脑后：“不梵身子弱，受不得累。”
  “老太太，这世上哪有活的容易的男人？”琴思月（龙汐）立意将不梵挪出去，“姑娘们都大了，弄个长成的公子哥儿放在内帏算怎么回事儿？顾家的清誉要不要了？”
  黄氏逆反：“都是一家子骨肉，谁能多说什么？”
  “神龙将军府的中馈是我来管的，不能让外面的人笑话。”琴思月（龙汐）一锤定音，“就这样定了！”
  身份决定话语权，何况琴思月（龙汐）抓着理，顾老太君与黄氏只能妥协。
  寂然饭毕，不梵还想再做挣扎，琴思月（龙汐）打发走几个姑娘，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二太太，按理不梵的事儿轮不到我费心，但他总是我们老爷的亲侄子，还想讨嫌多一句嘴，现在给他安排通房实在早了些，伤了精血元气不是好过的。”
  顾老太君与黄氏都感吃惊：“这话从哪里来的？”
  不梵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琴思月（龙汐）冷笑道：“不梵不喜读书，工夫用哪里去了？”
  “不梵！”黄氏的声音几乎是扭曲的，“这可是真的？”
  张夫人站起来：“媳妇告退。”
  清姐哪敢多呆，赶忙跪安与嫂子扶着婆婆离了荣庆堂。
  张夫人不免责备琴思月（龙汐）：“你今日莽撞了，没个埋伏的要把不梵搬出来，万一老太太闹，咱们如何是好。”
  “我也是临时起意。”琴思月（龙汐）仍然不忿，“您瞧瞧，一屋子的女眷，他个通人事的下流公子扎在堆里，碍眼不碍眼？”
  “且看着吧。”张夫人苦笑，“有的折腾呢！”
  琴思月（龙汐）一把火点着了荣庆堂，顾老太君浩浩荡荡领着黄氏与丫鬟仆妇杀向不梵的房里。
  顾老太君的院子两进分，北边是五间上房，中间隔着落脚的三间厅，两溜都是厢房，不梵早先跟着顾老太君住上房，因着顾长白（魔坤）要上早朝，寅时中点儿便要走角门穿堂先到荣庆堂、荣禧堂两处请安，顾老太君歇着无妨，不梵是幼行，哪有堂兄在外跪着磕头、堂弟于内躺着睡觉的道理？顾老太君由是心疼，也怕顾正顾长白（魔坤）知道后开罪不梵，便将他挪到了前院的厢房，如此以来，顾长白（魔坤）向上房行礼就不算连尊不梵了。
  一屋子丫鬟都在嬉闹，听得管家娘子呼喝忙来寻看，瞧着阵势都吓了一跳，暮雪是不梵房里的头儿，赶紧给主子行礼：“老太太、太太。”
  顾老太君沉着脸不说话，黄氏脸上也要滴下水来一般。
  恰在这时，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自厢房急匆匆出来磕头：“老太太、二太太！”
  众人一瞧，原来是贴身伺候不梵的晨露。
  “啪”黄氏近前两步，上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这等浪的样儿，打扮给谁看呢？”
  晨露捂着脸，泪珠子便要滚出来：“太太，今儿奴婢值夜，想着先睡一阵子免得晚上误事，实在没料着老太太和太太过来。”
  黄氏将近四十才生了不梵，顾不梵过世后更将其视为一生寄托，平素第一忌讳的便是有人带坏爱子，往常不大计较，今天看见晨露的模样直要嘣出火花来，闻得辩解好似火上浇油：“误不了晚上的什么事儿？”
  顾老太君见黄氏还有动手的意思，扶着春华淡淡地说：“且不急发作，查明了再说，别酿出冤案来！”
  黄氏依旧恨恨的。
  顾老太君进房坐了，扫一眼房中丫鬟问道：“现今伺候不梵的有多少人？”
  春华回道：“总共有十六个，八个月钱五百的小丫鬟，七个一吊月钱的大丫鬟，暮雪是从老太太房里领例银的。”
  顾老太君点点头：“都在这儿了？”
  春华拿眼一扫，回了个“是”字。
  顾老太君先找暮雪的不是：“向日觉得你稳妥，这才把不梵交给你，如今竟纵了性子，不愿为主子尽心了是不是？”
  暮雪赶忙磕头：“老太太哪里的话，奴婢连命都是老太太赏的，再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黄氏对暮雪感观不错，压了压火气说：“暮雪是老太太.出来的，从来少有疏忽，怕是蒙了眼也未可知。”
  顾老太君“哼”一声：“我和你太太宽慈过了，不梵才多大？竟要在我的眼底下勾坏他的身子！今儿叫你们自己检举，查的实了，有功重赏，有过轻罚；敢仗着不梵性子好遮掩回护——从暮雪往下全都卖出去。”
  众人这才醒过味来，一时间整个厢房都是鸦雀无声。
  晨露被黄氏瞪的一个冷战，扯着帕子跪在地上申辩：“老太太，打从您派奴婢到梵二爷屋里做针线，奴婢并不敢愈矩一步，梵二爷待奴婢好，奴婢使小性、躲清闲的罪过都有，公主大奶奶早先查损耗，奴婢也做过打了盘盏顶在梵二爷头上的糊涂事，老太太和太太为这些责罚奴婢，奴婢再没半个‘屈’字，只勾坏不梵一条，奴婢万万当不得！”
  顾老太君并不似黄氏那般武断，因命随行的嬷嬷：“带她下去查一查。”
  暮雪勉强撑着，夜霖、秋纹、碧痕等人都是战战兢兢，连里衣也是汗湿的。
  过不片刻，嬷嬷来回：“老太太，晨露还是姑娘家无疑。”
  黄氏觉得不可思议：“查准了？”
  “是”嬷嬷微微躬身，“二太太放心，奴婢不在这上头走眼。”
  黄氏胡乱一指：“把她们两个拉出去查一查。”
  碧痕捏着帕子捂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梵二爷——”
  顾老太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握着拐棍一磕：“把她拉下去。”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这一通折腾查验，自夜霖以下竟有六个大小丫鬟业已失去女儿身，顾老太君气得不轻，唇角颤颤的说不出话来，春华刚扶住老太太，身后又是一阵惊呼：“太太——太太——”
  “然后呢？”琴思月（龙汐）一边给两个娃打扇一边问，“二太太气昏了，老太太不是还在么？”
  冬梅回道：“老太太把冯大传进来，发着狠要把夜霖六个的家人全部卖去煤窑子。”
  琴思月（龙汐）比较感兴趣的是：“怎么处置的不梵？”
  “您问到点子上了。”冬梅有些无语，“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太太竟不曾有半句责骂的话，还严令不准露给二老爷知道。”
  “自家孩子是好的，有错处也是奴才勾引坏的”琴思月（龙汐）又问，“不梵就眼看着老太太处分他的丫鬟？听说他可是两府里公认最为温柔体贴的护花公子。”
  “主子，您还当谁都是强大爷呢。”冬梅嗤笑道，“奴婢可是打听的明白，梵二爷眼睁睁看着夜霖她们被拖走，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的。”
  “也好。”琴思月（龙汐）冷笑道，“看她们可还乐意前仆后继的往上凑。”
  吃过晚饭，又有丫鬟来回，说是顾老太君暂在顾正院里住两天，等不梵略好一些再一齐挪回荣庆堂。顾长白（魔坤）闻说起身：“我过去瞧瞧。”
  不梵本就娇生惯养，这顿板子打下来早已内外兼伤，顾老太君扣着太医不放，打发下人在顾正的外书房打扫客卧，唯恐半夜有个反复。
  顾长白（魔坤）在外头见过顾尹三人，又到里面给顾老太君请安，看着不梵情景吸口凉气：“二叔打的忒狠了。”
  顾老太君已经缓过劲来，看着床上的孙子摇摇头：“也不全是你二叔的错，不梵很该挨上这顿打的。”
  不梵挨打的根由，只要主子发狠约束，想传到外头并不容易，唯独顾老太君最想瞒的人瞒不住，那就是顾伊。林如海是典型的士大夫，在他眼中，芝晴的夫婿必有两条一定过关：其一，对女儿好；其二，为人长进，能给林家添助力。神龙将军府本是林氏外家，不梵还不是长房一脉，如果真像顾府清客吹捧的那般天上有地下无也罢了，却是没有功名的酒色之徒，哪里能将他视作东床人选？
  顾长白（魔坤）借机劝道：“老太太，不梵如今正是修身养性、读书习武的年纪，还得正经约束一二才好。”
  “以前是我放纵了。”顾老太君叹口气，“等他大好了，就照公主说的挪外头去罢！”
  顾长白（魔坤）又问：“而今谁在不梵跟前伺候？”
  晨露与暮雪上前：“大爷！”
  “你们就是这样管事的？由着奴才伺候到主子床上去！”顾长白（魔坤）厉声道，“瞧在你们洁身自重独善其身的份儿上，今儿我不计较，倘有下回，不消老太太伤神，一顿鞭子抽死了事。”
  二婢唯唯，顾长白（魔坤）又劝顾老太君：“老太太既想的明白，反不必为这个不争气的混账劳累，总有儿孙孝敬长辈的，哪里有叫长辈为儿孙操心的道理。”
  顾老太君点点头：“我再坐一坐便睡，你也让你老爷和炼儿回去歇着罢！”
  春华赶忙把新煨的粥端上来，顾长白（魔坤）看着祖母用了晚饭，这才跪安离开。
  外头知道不梵为着忠孝王府卖唱歌女的事儿叫顾正打伤在床，倒也不曾为此轻视神龙将军府，现今的风气如此，又有几个世家公子哥儿没有风流韵事？一般的人家，但凡不是闹得太过，做长辈的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惹上了忠孝王府需有交代，否则并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不梵这一躺倒是因祸得福，第三日上疼痛渐消，顾老太君带他搬回荣庆堂，非但姐妹们都来探视，连许星澜、沐华黎也是常客。
  因张夫人要去看不梵，琴思月（龙汐）不得不跟着同往，行至南北夹道遇见巩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