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恨铁不成钢
作者:梨花酿      更新:2022-05-28 01:46      字数:5089
  “沐太太,我们主子还有一句话提醒,沐大爷背后有黄大人和侧妃在,等闲人也不敢招惹他,但侧妃和黄大人再尊贵,上头还有圣人和太子爷在呢!您且想一想,万一这事儿叫乡君禀奏主子娘娘知道,黄大人不用走马上任是小,顾侧妃好容易熬到今日,怕也极难不受亲表弟牵累。”
  沐黄氏这次是真的晕了,上房一阵兵荒马乱。
  灌了参汤苏醒,沐黄氏一面想要走门路捞了华蟠出来,一面又怕亲戚知情怪罪,两厢权衡皆是为难,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夏莲摇了摇头,稍稍劝解沐家母女两句方才告辞。
  “女儿倒不错,可惜没教个好儿子。”琴思月(龙汐)听了夏莲回报亦生感慨,“罢了,孤儿寡母也是难过,实在走不着门路,教她们往乡君府求告。”
  夏莲笑道:“主子恕罪,奴婢方才于心不忍,也是漏了口风,怕她们必能觉晓。”
  琴思月(龙汐)点一下头:“罢了。”
  次日清早,沐家母女果然备了厚礼往乡君府恭敬呈了拜贴,苏乡君知道金陵沐家与顾府有亲,看了请帖甚是诧异,却不好怠慢宾客,想一想即命丫鬟:“有请!”
  沐黄氏虽无诰封品级,却是而今金陵沐家的家主,又为东宫顾侧妃嫡亲姨母,苏乡君自然不能失敬,在沐家母女行礼之际已经起身谦让:“沐太太好,请坐!”
  “谢乡君!”沐黄氏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捧着礼单说道,“今日仓促上门,一为新春拜贺,二向乡君请罪,伏求乡君海量,宽饶孽子性命。”
  苏乡君深感茫然:“沐太太此言叫我难明,可是府里哪个不懂礼的下人与令郎有所冲撞?沐太太但讲无妨,查的实了一定给您交代。”
  沐黄氏忙道:“并非如此,原是妇人的孽障冲撞仪驾,实在该死!”
  说完这话,沐黄氏索性把昨日早间的事儿分剖明白,复又行礼赔罪:“不肖子冲撞乡君,本该重重治罪方称妇人心意,然拙夫早逝,膝下只有这点儿骨血,虽是恨铁不成钢,到底难以轻舍,还望乡君降施隆恩,使妇人免承青梅早落之苦。”
  苏乡君怔了怔:“原来如此!”
  华黎也福下身:“家兄本该万死,我母女只仗乡君一片慈心大胆求恕,若得全须退回,为牛做马,不敢稍忘乡君恩典!”
  “沐太太沐小姐不必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苏乡君推己及人,反倒同情沐黄氏母女的难处,又见其礼节周到,早已软了心肠,“我这就过府,原是一场误会,求姐姐跟京兆府打声招呼,把人放了便是。”
  沐黄氏母女千恩万谢地站起身,华黎又道:“乡君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家兄是有名的天性之人,白长着大人的样子,到如今还是小孩儿脾气,也孝母亲、也疼妹妹,不是因为这些,公主殿下也不能纵他几回,虽说如此,我和母亲都恨他总不长记性,今次犯着乡君仪驾,千岁恼怒,数过并罚在京兆府报了冲撞殿下銮驾的罪名,乡君为家兄求情时还需仔细,千万别当他全是无辜。”
  “这个自然。”苏乡君暗暗称奇:这沐家小姐可不简单,短短几句话颇蕴深意,既说明朝云公主为维护自己的名节别加罪名处置华蟠,又道出长兄该罚的实情,且不乏替自己着想的美意,不但于情可悯,于理亦是可原,实在是极有丘壑的人物。
  琴思月(龙汐)听完苏乡君对华黎的评价后笑道:“你的见识不差,这姑娘若是生在三品四品的官宦门第,嫁个亲王郡王都非难事。”
  苏乡君倒看好她:“顾侧妃是沐小姐的姨表,黄大人又是正经舅亲,冲这两条,怕也不难挣出前程来。”
  “高山大士最难为。”琴思月(龙汐)摇头苦笑,“我之.,彼之蜜糖,人各有志,孰可轻易!”
  晚膳之前,琴思月(龙汐)提起了代妹选婿的话。
  “匀儿?”顾长白(魔坤)有些惊讶,“你想把苏乡君说给他?”
  琴思月(龙汐)反问:“难道不妥?”
  “那倒不是。”顾长白(魔坤)笑道,“这可好了,王天佑正托我做媒,且不知如何回他,现在正拿匀儿做挡箭牌合宜。”
  “王天佑?”琴思月(龙汐)蹙眉,“花五千两银子投效你的那个劫匪后裔?”
  “嗯”顾长白(魔坤)点点头,“现今已经是员外郎了。”
  “升的可够快的!”琴思月(龙汐)直了下腰 ,“你是有意提拔他呢还是别有所图?”
  顾长白(魔坤)笑了笑:“若是有意提拔,何妨做一回便宜姐夫?”
  琴思月(龙汐)了然:“且不急在一日,出了正月再说。”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只听见外面“咕咚咕咚”一阵响动,顾茗跟个汤圆似的进了房,目若无人的去够几案上的花瓶。
  一旁站着的春兰连忙去拿:“三爷,您仔细摔着。”
  琴思月(龙汐)跟顾长白(魔坤)对视一眼,心里都说:这小祖宗又要做啥妖?
  顾茗跳着脚有些着急:“给脑爷......给脑爷......”
  “都快三岁了怎么还说不清话!”顾长白(魔坤)笑了,上前提溜起儿子问道:“你们把老爷的花瓶打了?”
  “这可真是隔辈亲!”琴思月(龙汐)有些无奈,“早先打碎老爷一方砚,我叫他们把‘冻鱼眼’补了去,这下可好,真正是长了记性的,咱们屋里的东西都快叫老爷这俩孝顺孙子搬空了!”
  “是吗?”顾长白(魔坤)不嗔反乐,“可是我的儿子,咱们行事儿都是一样的!”
  顾家惯出“孝孙”的爷爷,顾天佑是一个,当年没少吐槽老子的顾尹亦是不遑多让,直把哄着孙子逗乐当成人间第一紧要事。与之对应,孩子对祖父也是加倍亲热,譬如顾茗哥儿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往荣禧堂跑。
  琴思月(龙汐)近前给顾茗理了理衣服,看到他胸前挂着的平安结问乳母:“这是哪里来的?”
  乳母笑回:“年前柳夫人来吃大姑娘的喜酒,太太夸她身上配的络子精致,理国府今岁的节礼就多了八个挂饰盘和八个小结子,太太正理着分送各房,因见两位小爷喜欢,当即一人给带了一个。”
  琴思月(龙汐)叹口气:“这样精致的东西不合叫他们糟蹋。”
  享有两国尊封的琴思月(龙汐)并未料到,因着这样一个小小的物件,因着她的一时好奇,文需下轿武当下马的朝云公主府几乎在一夜之间烧为白地。
  初六日顾敬要回道观,初五晚上阖家便在镇国公府小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敬忽道:“年前卜卦,仙长应我了道,只差骨肉难以割舍,需得亲子诚心颂念《道德经》万遍方得圆满,珍儿便收拾一番,随为父到观里居住吧!”
  顾敬要收拾儿子,此一招戳戳有余,上回住了道观回来,将养半月才得恢复,如今更是长久.的意思,顾峰万分不悦,犹豫良久方才说道:“儿子不在府中,有些事儿难得周到便宜!”
  “彬儿大了,难道替你不得?”顾敬直接下结论,“就这样定了。”
  顾峰眼巴巴看向顾尹顾正,指望他们给自己说情。
  顾尹含笑未语,顾正好意宽慰侄子:“你且放心,东府有我和大老爷照应着。”
  顾峰看着迂腐的政叔,心下如抹了黄莲一般。
  顾长白(魔坤)偏就火上浇油:“二叔说的是,彬儿是顾家的宗孙,早加些历练,正好给小字辈做榜样。”
  顾炼大约明白哥哥整治顾峰的根由,低了头不敢有一句话说。
  顾峰懊悔不迭,直直把年酒当成了闷酒喝。
  十六开了笔,皇帝果然吩咐永林督办匪船,有琴思月(龙汐)拟的条陈在,并没有多费力气就定了大略,东宫与朝云公主府从此便多了一条大发横财的新路。
  何家原代东宫买了三洋的股份,魇镇事发后主动退了本金,琴思月(龙汐)便补在了石家头上,背后庄家依旧是太子永林,他对这事儿也属上心。
  皇帝手里是有一袖子人的,早先王师北伐,为了扫清北蛮余孽,朝廷一口气招安了辽东十六路啸聚山林的匪目,这五六千人在战后有大半是赐金赏田遣归故里的,还有一些头面人物安家京师、效力军中,其中便有早先的三五百水匪,如今一股脑全交给永林挑拣任用。
  大青开国至今也才七十年,加之连年征战,尚武的风气依然留存,两下一商量,最后决议把永林的二舅石礼、琴思月(龙汐)的胞弟琴折派了去揽总。
  石二国舅大名为“礼”,却不能把他当成彬彬有礼的白面书生,此君受诏招安辽东山匪,那也是刀山火海玩儿着狠镇住的绺子头目。皇帝挺想关照一下小舅子,不料这家伙立功的本事不次闯祸,永泰八年冬奉旨前往湖南抚剿动乱的土司,因着一员副将叫土司的弟弟误杀,直接隐匿了招抚的圣旨领着总兵动武行,又不许人家归降,直将一座大寨杀的血流成河!原本观望的其余土司抄家伙奋起,铁了心与朝廷死磕,督抚无奈,联名将此事上达天听,皇帝大怒,直接把小舅子抹成了白板,到如今还窝在家里养花逗鸟。永林兄弟没少给舅舅说情,皇帝也是气狠了,半点儿没有松口的意思,此番将其荐上来,也是指望他戴罪立功的意思。
  另一位琴折,跟石礼是一路货色,北蛮犯阙时才十六,也提刀背箭的上了疆场做砍人买卖,琴思月(龙汐)要杀黄子杰,拿人的就有她这个亲弟弟。
  琴思月(龙汐)也怕琴折天高皇帝远的肆意胡为,特地嘱咐他:“除了番邦的匪船和没有海关衙门执照的私船,你们不许轻易惊动来往商队,哪怕有些许渔民为着生计做小买卖,毕竟是我朝百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了,要敢纵着手下祸害无辜,我知道后断断难依!”
  琴折连声答应,又笑道:“姐,如今三洋的商队都打你朝云公主的招牌,我哪能掉棍往里揍呢!”
  琴思月(龙汐)招手示意琴折近前:“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大庆朝的出洋商船,论队称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万一还有别的必定是违了律例居心叵测的私货,你别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晓以琴色提点他们勿要忽略了庙里菩萨就成!”
  “明白!”琴折会意,“江南那些盐商都是财主,真惹急了未必会束手待毙,但要行事我自留余地,不把他们逼得太紧。”
  琴思月(龙汐)满意地点点头:“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待等前朝开笔,内廷也有喜讯传来,石皇后降下懿旨,定本年六月初六为上吉时,着皇七子永榕克日迎娶玫珺过府为宗郡王正妃。
  顾家这才把备嫁事宜摆到明面上。
  侄女的好事在前,顾伊得了林海示意常回神龙将军府帮手,张夫人不免询问小姑:“规哥儿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姑爷还没有主意么?”
  顾伊叹口气:“倒是有人说了大媒,可对方姑娘是失了怙的,我们老爷略有意向,终究......”
  “嗯?”张夫人颇为好奇,“哪家的姑娘?”
  顾伊答道:“是先琅琊山长祁老先生的幼女。”
  张夫人讶然:“莫非是殊儿......祁殊将军的妹妹?”
  “正是!”顾伊并未多想,向张夫人道明顾虑,“没了父亲兄嫂的孩子,家教上怕有欠缺,规哥儿毕竟是林家长子,娶的媳妇还要慎重。”
  张夫人仰起脸:“一眨眼,殊儿已经没了九年了!”
  顾伊见张夫人面露哀容,半晌不敢言语,过了良久方探口风:“嫂子与祁家有旧?”
  “殊儿......就是祁殊,原为岳麓书院黎宗山长的第九弟子,是长白正经的同门师兄,早先鞑子犯阙,祁将军战死疆场,圣人降恩,追封为正二品龙虎将军,可怜他家夫人临盆之际听说噩耗,登时血崩亡故,只余祁老太太守着幼女弱孙扶灵回乡,实在是凄惨!”忆及往事,张夫人早已红了眼圈,“说起来殊儿是再豁达不过的孩子,黎老先生规矩极严,不许门生带小厮丫鬟伺候,殊儿略长几岁,日日接送长白上学,如今讲起来,他的笑音还像在眼前一般!”
  顾伊见触动长嫂心肠,不免温言宽慰:“祁殊将军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了!圣人又有恩典,总是要流芳千古的,您也不必难过,祁将军既有老母遗孤,多加看顾也便是了。”
  张夫人摇摇头:“你不知道祁老夫人的品性,我们也没少送东西过去,回的礼却半分不见轻贱,去瞧的人说连祁家的小姐都得自己动手做针线。”
  顾伊唏嘘不已。
  当然,祁家并非没有受到神龙将军府的荫蔽,琴思月(龙汐)请了太宗御笔赐给祁老夫人,有“文忠武烈”的牌匾高悬在外,且没哪个敢寻祁家晦气,何况顾长白(魔坤)还按着点儿的派人问安,谁又嫌弃自己的命长与英烈遗孤为难。
  琴思月(龙汐)在听婆婆提起祁家小姐时一愣:“大白虎虎将军的妹妹还怕嫁不出去?”
  张夫人苦笑道:“祁家一门孤弱,虽说有个好名声,到底没有男丁依仗,等闲人家不愿议娶,连姑太太都带五分犹豫,何况旁人!”
  “可惜我没个该娶亲的兄弟,否则也轮不上旁人。”琴思月(龙汐)想了一想说,“不如给祁夫人修书,劝她带女儿孙子到京城安居,咱们也好就近关照些。”
  “怕不容易!”张夫人微微摇头,“自打过了殊儿的孝期,我连年写信,都教祁夫人婉拒了。”
  “这样吧。”琴思月(龙汐)建议,“您再写封信送往琅琊,就说主子娘娘过问烈属的婚配,请祁夫人带着小姐抵京候旨。”
  张夫人点头应着:“那你先去请准了主子娘娘的意思,赶过正月我就给她送信。”
  石皇后对祁家还是很有印象的,听琴思月(龙汐)提起后立时说道:“这有何难,只要相准了人家,我亲自给她做保山。”
  琴思月(龙汐)代祁家谢了恩,一眼看到中宫女官欲言又止地朝皇后跟前的宫女使眼色,刚要起身跪安,永旭牵着顾家的两个“小土匪”进来,爷儿仨没一个是干净的,皇后笑骂:“你就淘吧!也不教着外甥学好!”
  琴思月(龙汐)亦笑:“我就说不该把他们俩带来,谁领谁淘还说不准呢!”
  石皇后看到顾茗二人挂在胸前的穗子赞道:“还是你的手巧,做出来的东西都精致。”
  琴思月(龙汐)刚想解释,女官已经硬着头皮回话:“主子娘娘,六皇孙有些发热,御医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