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气的时候，顾琛已经非常不耐烦地替我解开了绳子，“我也是服气，你竟然从没感觉方婧姝有问题？”
  我摇头，虽然自己一贯迟钝，不过方婧姝掩饰得极好，旁的自不必说，她成功地瞒过了我的眼睛。
  “呵……”顾琛冷冷地哼了一声，替我的智商默哀，“她是陈海的师姐，陈海已经年过花甲，模样苍老步入暮年，方婧姝怎么可能还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大方呢？”
  “你在她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看不出，不觉得奇怪吗？”顾琛反问，我之前只是单纯地羡慕，以为她是保养得极好，或者做了整容手术，不过现在再想，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我也曾经羡慕她那张未经岁月雕琢的容颜，不过一想到是从尸体上卸下五官，再拼凑到自己脸上，我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恶心得膈应。
  这样的她，绝对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海对她避而不及，不敢喜欢。
  “你……你不能和我动手！”方婧姝被顾琛瞪得心虚，为难地往后退了退，不过壮着胆子，冲我们吼去。“我还有阳寿，你倘若对我动手，只会引得冥王迁怒，到时便会有鬼差送你下地府，接受酷刑。”
  方婧姝说得振振有词，“这就业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倘若动手杀我，就要付出代价！”
  她知道自己不是顾琛的对手，盼着这么说他便可以投鼠忌器，放自己一条生路。
  关于业报，我之前听爷爷说过一些，大概和方婧姝说得没差，人间有人间的一套规矩，地府也有地府的一套规矩，人间的规矩狡猾之人可以利用规避；地府的规则说一不二，就算冥主亦不能投机取巧，逾越一分。
  “的确有这么一说。”顾琛回想了下，肯定了方婧姝的说法，只模样还是淡淡然，深深打了个哈气。“不过我从水鬼域流放而出，每月须得到地府领罚，你这多一个少一个，不过蚊子咬，有什么关系？”
  他说得轻巧，不过我身子微微一颤。
  流放出水鬼域？
  在我的梦里，尚且年幼的孩子，被押解扔上一艘小船，小船渐行渐远，一个声音提醒他永生永世不能再回水鬼域，孩子心有不甘，也没有哭闹，只目光坚定地看着那个小岛……
  因为这个梦，我对顾琛生出些许怜悯。
  方婧姝往后退了退，却因顾琛的话，面色惨白。
  顾琛在我耳边低语，“如此，你又欠我个人情了。”
  “我知道。”顾琛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他要条件也行，免得我心生内疚，过意不去。“算账什么的额，我们回去再说，先把这个女人，还有那个装在神龛里奇怪的家伙搞定了再说。”
  我提到神龛，顾琛哦了声，转头看了神龛一眼。
  之前神龛门是敞开着的，竟然一下合上。
  “哼。”顾琛懒懒地打了个哈气，摸出一根长长的皮鞭在手里把玩，“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家伙，竟然就一只白粉婆。”
  嗯？
  顾琛大概是神经搭错线了，虽然还是如以往一般嫌弃我没常识，不过破天荒地介绍说，
  “白粉婆是日本故事里的小鬼，所以才会打扮成那副模样，不过她本来是个老婆婆的样子，行走的时候都会拖着一面镜子，它骗那些喜欢漂亮的女孩，让她们为了美丽不择手段，比如给他们一种可以美白的面霜涂在脸上，涂抹过后整张脸都会脱落。不过她教方婧姝的，似乎不是这个。”
  听到这里，原本合上的神龛兀自一下重新打开，那个拖长着裙子画着浓妆的日本歌姬娃娃跳了出来，跃起到了我的面前。
  我猝不及防，幸亏顾琛见状把我往后拉了一把，这才没让她扑到我的脸上。
  从娃娃的身体里，传出一个苍凉的声音。
  “方婧姝那女人真不识货，你的眼睛明明又大有好看，还能看到世上所有的魑魅魍魉，甚至各条通往阴曹地府的道路，她竟然看不上？”
  我前半句听懂了，后半句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求助性地看了顾琛一眼。
  他扔给我一抹白眼，以手在我头上赏了个暴栗，“叶蓁，你是不是傻，这种鬼话你竟要信，你是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
  他教训得，挺有道理的。
  不过他模样严肃地吩咐，“等会我去对付白粉婆，你去收拾方婧姝，只用将她绑起来便是。”
  我点头，之前学过四五年的跆拳道，按爷爷的原话说，我这样收拾厉鬼够呛，但对付一个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更何况方婧姝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干脆点头答应。
  我取了绳子，方婧姝没怎么挣扎，我三下五除二地，把她绑了。
  之后看向顾琛和白粉婆，那家伙虽然身形小小的，不过十分灵活，顾琛手里握着皮鞭，好几次扑空。
  至于陈海，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从白粉婆跃起的那刻，吓得昏了过去。
  我帮不上忙，只能焦躁地望向顾琛，感觉好似有无数只的猫爪，在我心上一个劲地挠着，闹着。
  只能守着方婧姝，模样焦躁为难那地看着他们。
  白粉婆突然凑到了顾琛的脸旁，伸出舌头进行攻击，只被他先一步用皮鞭制住，皮鞭扯掉白粉婆的舌头，它疼得哇哇乱叫，竟还能说出话，“顾琛，我们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竟然来真的？”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担心是不是白粉婆这么说，顾琛就会放过她。哪知某只轻轻地哼了一声，冷冽嘲讽，“你动了我的人，还说井水不犯河水吗？”
  白粉婆顺着顾琛的目光，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用双手指着自己，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也想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和顾琛搅和到一起了，我……我什么时候是他的人了？
  “啊！”不过突然一声巨响，迫使我们把目光投到方婧姝的身上。她被我绑着，不过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支支吾吾。
  “我……我的脸……我的脸……”
  不用看镜子，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裂痕，好像墙体坍塌了一般，之前还如瓷器般光洁的皮肤竟然碎成一块又一块，不住地往下脱落。
  我不解地看向顾琛，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本就该是那副老态龙钟，皱纹爬满脸的模样。之前的年轻漂亮不过是白粉婆做的伪装，白粉婆现下自身难保，自然没法维持她之前的模样，那张脸会慢慢脱落，直至恢复原貌。”
  顾琛说得很轻很慢，言语冰冷地宣判着。
  周遭安静得可怕，顾琛和我说的话，毫无疑问进了方婧姝的耳朵。她痛苦地嚎啕大叫，一个劲地摇头，“不，我不要的，我不要的。我不能变成老太婆的模样，我又丑又老，陈海……陈海不会喜欢我的。”
  她可怜得瑟瑟发抖，好像溺入水中的人突然被夺走了手里救命的浮木一般。
  我不可怜方婧姝，只感慨她的天真。
  她竟还放不下对陈海的执念，殊不知她无论变得多美若天仙，都没法让陈海喜欢……这是一层窗户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拆穿。
  白粉婆也看了方婧姝一眼，冷哼了声，“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它嘴上感慨着，竟突然朝我飞扑过来！
  它速度极快，别说我没反应过来，就连顾琛都没赶上。他倒的时候，白粉婆已经将我一口吞掉，她则变成了我的模样！
  我进到白粉婆的肚子里，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遭，弥散着劣质化妆品的味道。
  只听到白粉婆声音冷凉地说，“顾琛，我把这丫头吞了，你杀了我也行，那这丫头就得跟我陪葬！”
  我不想死，一个劲地摇头。
  不过外面却传来顾琛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只是个通了灵的丫头，虽然少见，不过只要我愿意花功夫，三五年内还能再找三五个，倒也不难。你既然喜欢陪葬，我就把她饶给你吧。”
  他……他怎么这样？
  虽然知道顾琛素来冷血，我在他心中分量聊胜于无，不过那么冰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时，我简直不能接受，怀疑自己听岔了。
  外面打斗声依旧，大抵白粉婆发现我没法成为威胁顾琛的道具后，又不想拉着我陪葬，干脆奋起反抗。
  我吐了口气，试探性地往前走了走。
  这倒不像是白粉婆的腹中，更像是处尚未开发的荒地。我在心里嘀咕，顾琛靠不住，被动呆在原地不行，不如积极自救。
  往前试探性地走了走，终于不是一片漆黑，虽然能见度很低，不过隐约看到些许亮光。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念着经文壮胆，朝着发现亮光的地方，一点点靠近。
  我，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山洞简陋极了，大概就是几块大石头交错叠成的，光在山洞的里面，给自己壮胆后，小心钻了进去。
  里面，传来嘎吱嘎吱，老式织布机转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