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微微皱眉，低头浅浅感慨。“他，竟然把百万阴兵，放进了墓穴里。真是疯了，疯了。”
  “嗯？”我没听懂，也不知这话里的所指，只能一脸迷茫地看着顾琛。顾琛没有给我解释，只是拉着我的手，再往里面走，穿过那些如兵马俑般的雕塑，进到里屋。
  比之于外面的雕塑的恢弘，里面明显逊色了许多，只有一具孤零零的棺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旁边还有一侧石门，里面关着一只上半身是鹿，下半身是马的石像，石像造型夸张，瞪大着眼睛，不怒自威。
  我之前在一期节目里见过，这种家伙叫做镇墓兽，修建在坟墓里用来震慑盗墓贼，让他们不敢造次。或者只是为了陪伴墓主人，让它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人呆在冰凉的地下。
  我之前从未见过镇墓兽，也不知道它竟然是如此模样。
  威严，肃穆。就算站着不动，也自带凌厉的气场。顾琛看了镇墓兽一眼，却松开我的手，缓步朝着棺材走去。
  他把我手松开的那瞬，我微微怔了怔。
  让我紧抓着手的是他，现在先松手的，也是他……
  虽然这样有些矫情，不过在顾琛松开我后，心里确实有些空空落落。反应过来紧随他的脚步，也来到了棺材旁。
  棺材是极好的沉香木，爷爷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棺材，我跟着他见过各种各样可以做为棺材的木料，一般的黄花梨乌木，上好的紫檀木沉香木……不过这块沉香木竟然是直接的一块……
  是直接一块中间掏空做了棺材，再把掏空的木料节约出来，做成了棺材的盖子。棺材上绣着繁复漂亮的花纹，有花鸟虫鱼也有珍禽猛兽，每一笔每一刀都非常认真，雕工精细绝伦。
  只我看着其中雕刻的一束花发愣，那是一束漂亮的夏日菡萏，亭亭净植，不染纤尘。
  菡萏本身平淡无奇，只是它的叶子有些别致，大大的荷叶张开，上面几笔刻着花纹，还有一滴圆圆扁扁的水滴。我之前曾经趴在桌子上看爷爷画画，他每每画荷叶时，便会画上这么一滴扁扁的水滴。
  我曾问过他原因，他只是笑笑，说这是自己的习惯……
  我盯着棺材上的水滴发愣，直觉告诉我那朵菡萏就是爷爷雕刻上去的，不过很快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无论是棺材还是陵墓一看便上了年纪，不可能的……
  我，我一定魔障了。
  “丫头，在想什么？”顾琛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茫然地看了他眼，因为想法实在奇怪，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上面的花纹别致好看，棺材也非常有特色。我想着，等我死了，能不能也做这么一个棺材，让我进去躺着，过过干瘾。”
  我随便糊弄了顾琛一句，颇有些随意地开起了玩笑，哪知顾琛脸色一下变了。
  “你会好好活着，不许乱说话！”
  就算知道我是一句玩笑话，他竟真上纲上线起来，和我计较。
  “我就说说，你觉得不行，那……那我就不说了。”被顾琛这么一吼，心虚不安，嘟囔着嘴嘀咕，委屈巴巴。
  我这么委屈的模样尽收顾琛眼里，他本还想数落我一番，只这幅模样多少有些不忍，只能轻轻瞥了我眼，没再计较。“你呀，便也只有当着我面，才这么乱来，不知轻重。如若换了他人，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
  虽然我以为顾琛这么说没问题，不过却冲他微微耸了耸肩，“我也只有当着你面如此，换了其他人我会规矩很多。”
  其他人我会心生防备小心应付，只有面对顾琛时，我才会卸掉所有的防备，可以口无遮拦，可以什么都不会。
  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论什么模样，他都会爱我宠我，不会伤我害我。
  顾琛听我这话，微微皱眉。
  表情有些微恙，不过长长吐了口浊气，“你呀，就会说这些花言巧语，仗着我喜欢有恃无恐。”
  我嘿嘿冲顾琛笑笑，他说什么我都认了。
  只是在某只的注视下，周遭气氛又尴尬起来。我心里一个劲地打鼓，想着是往后逃走，还是继续呆在原地，等着被顾琛吃掉……
  不知为什么，想想竟还有些小激动。
  顾琛却把刚才暧昧无限的眼神收了回去，朝我翻出了一抹大大的白眼。
  “你呀……我等会再来收拾你。”
  我冲顾琛笑笑，一副愿意等会被收拾的模样。
  他脸色更难看，感觉有那么瞬想把我法办。
  “真是个可恶的丫头。”顾琛读懂我眼里的期待，低低骂了一句。我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丝毫不介意面前还停着一具棺材。我被顾琛看得心虚，冲他微微努了努嘴巴，清浅看了棺材一眼。
  这才让顾琛结束了非分的念想。
  不过他恢复严肃的模样，却让我心生不安。还是刚才插科打诨的模样好些，起码并无太大的威胁感。顾琛轻轻出了口浊气，干脆抬手将棺材打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具女尸。
  虽然墓和棺材都上年纪，女尸身上也穿着和这时代格格不入的古衣，不过身子却没有随着时间风化，皮肤甚至吹弹可破，五官精致漂亮。她闭着眼睛，好像只是睡着一般。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只是因为这具尸体没有一点损毁，更是因为……
  我见过她。
  就在刚刚，在之前的石壁上，她漂亮得不像话，一颦一笑，一眉一眼，倾国倾城。
  她会温柔看着我笑，说自己是顾琛的生母。还会和我说着体恤的话语，表达着她对我的喜欢。只是，她也会偶尔眼神黯淡，言语透露着淡淡的失落。
  我可以感觉到，她深爱着顾琛，却又觉得自己对不起顾琛，只能离他远远的。
  可见，不可亲。
  我回过神来，却见顾琛还怔怔看着那具女尸，他看着它的模样有些奇怪，有怨有恨，却也有深深的无奈和怜惜……
  虽然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顾琛这副模样，瞧着越发觉得心疼。
  “阿琛……”我张了张嘴，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自称是顾琛生母的女人，也是这么称呼他的。顾琛慢慢悠悠将身子转了过来，用奇怪而受伤的眼神自上而下打量我。他虽然盯着我看，却感觉像是透过我的身子，看着别人……
  良久，顾琛才反应过来，收回复杂的眼神，无奈彷徨地笑了笑。“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在顾琛之前的眼里，看出了期待和担忧。
  便冲他笑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叫你阿琛，你不喜欢？”
  刚想改口，继续如往常一般称呼他。
  只顾琛摇头，干脆打断我接下来的话，“不，你叫我阿琛，挺……挺好的。”
  他收起之前的慌张，再低头看了眼棺材里已经死去，却如在沉睡的女人。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女人的面颊，动作温柔，生怕惊扰到她。
  虽然顾琛平时冷冰冰的，不过我知道他骨子里非常温柔。
  半晌，顾琛将身子直起，手指落在女人的腰上，那里拴着一串五帝钱。五帝钱是用来招魂的宝贝，不少走阴人都会备上一串两串，之前我打捞尸体时，也会在船尾系上一卦五帝钱，不过求个安宁。
  “蓁蓁。”顾琛突然叫了我声，我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顾琛，小心吞了吞口水。
  “有，有事吗？”
  “没，我就叫叫你。”顾琛说话让我意外，他并非这么无聊的人。
  我自然不信，微微蹙眉，将顾琛自上而下打量了番。他却微微皱眉，刻意回避我的眼神。我紧咬唇瓣，不知为什一个邪恶的念头陡然升起。
  我知道自己的恶劣，却又忍不住在这时开口。
  “她长得真好看，你认识她吗？”我看着女人，由衷地赞美到，同时观察顾琛的面部表情。顾琛脸上表情果然比之前难看了许多，那张脸一下垮了下来。我将唇咬得更紧，小心翼翼望向顾琛，安静等着他的答案。
  顾琛叹了口气，良久才微微抬头，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她，是我的娘亲。”
  我以为顾琛会否定或者隐瞒和女人的关系，没想他竟然承认了。虽然我希望他和我说实话，只是看着顾琛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感慨实话实在残忍。
  过去对顾琛而言，是一道深深的伤口，我让顾琛直面，便是让他再被伤害一次。
  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安静下来。
  顾琛没有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更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他望着沉睡的女人，脸上带着安静浅浅的笑容，“蓁蓁，她长得很好看，对不对？”
  虽然不清楚顾琛为什么这么说，我也小心看了女人一样，她还是紧闭着眼睛，模样安详。
  顾琛的手，温柔地停在女人脸上，他把脸缓缓抬了起来，冲我苦涩笑笑。
  “可惜你想不到，她明明那么好看，偏偏有着一副蛇蝎般的心肠，她对我极好，可却成了抛夫弃子的女人。”
  他的声音很低，只我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