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算明白为什么月步说这地方厉鬼之躯进不来，我尚是活人之躯，佛珠只会打伤我的肉体，倘若厉鬼进来，这如密雨一般的佛珠，可不只是伤了肉身这么简单。
  伤筋动骨事小，倘若道行不够，甚至魂飞魄散。
  佛珠雨减弱，直至完全退散，我才缓缓站了起来。镇墓兽还是停在原地，没了双眼的它失掉了威仪，倒真有几分如顾琛所说，是只模样可怜的大狗。
  我把它的眼睛小心放进书包后，快步走出墓穴。
  在心里庆幸一切进展实在顺利，却又担心迟则生变，担心这其中还会有什么别的变数。低头快速穿过侧厅那些兵马俑时，闻到些许不大对劲。
  它们，竟又活了过来。
  成群的兵马俑朝着我一拥而上，瞬时将我团团围住。我甚至不能称呼它们的为厉鬼，应该是道法高深的邪道，以水鬼亡灵养育兵马俑，促使它们活了过来，没有自我的判断和想法，却如一具傀儡般，听从那人摆布。
  所以那些家伙不问青红皂白朝我攻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我下意识左右闪躲，不过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昨日月步已经说过，这些兵马俑最为麻烦，一旦被他们盯上，便不会更换目标，直至完全消失，才会善罢甘休。
  我逃不取出，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将藏在书包两侧的皮鞭拿了出来。不是我常用的那一把，而是之前月步给我的，上面刻着“叶”字，是我爷爷的皮鞭。
  这根皮鞭握在手里，感觉便比我的更为沉重。
  轻轻扬了扬唇，我举起皮鞭，重重朝其中一只小鬼扔去。皮鞭上的倒刺划拉到小鬼的脖子，立刻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小鬼应声倒在地上，挣扎一会后灰飞烟灭。
  其他小鬼面面相觑，我也被这鞭子的威力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清了清嗓子，指着一众茫然的小鬼，“我今日不想大开杀戒，如若你们不想和它一样，便给我滚！”
  我没大开杀戒的本事，只想震慑一下这些小鬼，盼着杀鸡儆猴后，可以全身而退。
  小鬼们呆了一会后，并没做鸟兽散，反而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虽然皮鞭厉害，但我和它缺乏默契，随着一次次的进攻，身上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痕，疼得咬牙。
  我怕疼怕死，如若换在平时，一定扔下所有东西跪地求饶，求它们放我一条生路。活着就好，面子什么的不重要。
  但，顾琛还等着镇墓兽的眼珠子救命。
  再次扬起鞭子，朝着其中一只兵马俑的身上砸了过去。这些杂鱼都没什么本事，只是数量众多，我应付得了一只两只，应付不了十只八只。
  我的鞭子没能落在小鬼的身上，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半路截胡，把我的皮鞭夺了过去！
  我瞪大眼睛，看了眼来人。
  他坐在轮椅上，却是剑眉星眸，冷敛的眼眸里藏着淡淡的杀意，不怒自威，轮椅上的下身空空荡荡，虽然守着这么副残魄的身子，却遮不住身上满满风华。
  他把我的皮鞭抢了过去，握在手里细细打量。
  我注意到男人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团丝线，透明的丝线根本看不出来，一端系在他的手上，一端系在那些兵马俑上。他手听了下来，刚才还攻势凶猛的兵马俑也安静下来。
  我不觉庆幸，甚至浑身冰凉，不觉倒吸了口凉气。
  男人模样俊秀，不过头上的角和额间的鬼纹还是暴露了他厉鬼的身份，他和顾琛一样，都是来自深渊的水鬼。
  我盯着他看，一如他也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终了他收了眼神，把玩起手里的皮鞭，皮鞭的倒刺划破他的手指，淡淡精魄从中溢出，只他不为所动，缓慢抬头，将注意力重新至于我身上。
  “女人……”他清浅唤了声，微微偏头，眼眸中危险更甚。“这鞭子，你从哪来的？”
  他操纵着兵马俑，一看并不是什么好玩意，我自不会平白无故把月步卖了，压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相当硬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说，你能把我灭了？”
  说完，我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出来。
  我也是本事，一句话的功夫便把他激怒。
  不过那家伙竟还能隐忍脾气，轻柔触摸了下冰凉的皮鞭，唇瓣轻轻动了动，声音比他的模样更加冷彻。“叶晗，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我爷爷？”
  我不假思索把这话说了出来，反应过来立刻把自己嘴捂住，虽然已经露馅，不过还是硬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晗，叶晗是谁？”
  可惜这话实在太瞎，他但凡智商正常我都没法糊弄过去。
  “所以，顾琛果然找到你了。”
  他又把我细细打量了圈，我被看得发毛，嘴里碎碎念的嘀咕，不过他却言语浅薄，招呼我可以走了。
  “你……”我气鼓鼓地哼了声，上下打量男人。“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顾琛，还有什么叫他终于找到我了，他有找过我吗？你和他一样都是水鬼，你也来自水鬼域吗？”
  我问完，却被男人一下捉了过来，他以手掐住我的下颚，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脖子拧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掐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他往外推了推。
  幸亏他有一副残破的身子，不然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从他手里逃脱之后，男人气得更厉害了，手指微微弯曲，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水鬼域？这三个字，我可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听到。”
  我本就看男人不爽，听到这话整个人一瞬炸了。
  “你说不能就不能，凭什么？水鬼域这三字凭什么就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我就说，我就说，我气死你！”嘴长在我的身上，他不许我说，还讲不讲道理？
  男人的脸，更难看了。
  我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符咒，虽然不知道男人的来路，不过他既然是厉鬼，想来应该也怕这些东西，我把它们拿出握在手里，一股脑地朝他扔去。
  这些符咒虽然比不上爷爷写的，但也是我在这附近寻觅良久，好不容易找到的质量上乘之物。男人扯了扯嘴角，任由符咒砸在他的身上，还是岿然不动，面上表情沉静如水。
  “丫头，这些破玩意，你以为真能用来对付我？果然你跟着顾琛时日久了，竟和他一样天真。”
  符咒没用我便很生气，之后他再把我天真的锅甩给顾琛，我倒没见过那死鬼天真的模样，从来都是一副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包藏祸心的模样，他总是给我挖坑，怎么可能天真？
  “你包里放的，是镇墓兽的眼珠？”他忽略掉我眼中的生气，继续往下问。我小心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将身子背对着他，“我……我没有，你别胡说。”
  可是我心虚的模样，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虽还未和男人交手，不过他既然可以用丝线操纵水鬼兵马俑，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傀儡，收拾我这样的半吊子，一定也轻而易举。大抵实力相距着实悬殊，我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不是对手。
  “就算东西真在我这，我……我也不能给你。”月步的话我还记得，她说这珠子能救顾琛的性命，但凡有别的法子，她也不断不会让我以身涉险，所以……
  “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见我怔神，男人没有耐心，干脆打断我，再伸手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
  “顾琛……也罢，他这性子就算明知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他到之后九死一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过来。白素系在她身上的人骨，他也始终会取走，说来那还是他的东西。”
  男人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来不及过脑便脱口而出，“你认识白素？”
  说完，我便后悔了。
  果然吊起了男人更深的兴趣，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脸上更添一抹邪魅，“有趣，是顾琛和你说起过，还是她通过某种方式来找到过你？”
  他的眼神深邃可怕，仿佛要将我彻底看穿看破。
  我心虚往后退了退，慌乱用手捂住嘴巴，眼珠瞪得滚圆，“你别问，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他，笑得更放肆了。
  “你……你是谁？”我寻了寻，皮鞭被抢走之后，身上留有的傍身之物只有些佛珠符咒，可惜统统对他无用。我做好了要葬身在此地的心理准备，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想知道他名字。
  男人再是轻哼一声，竟将皮鞭干脆一扔，落到我的手上，唇上笑意更浓。“拿着，你便可以带着镇墓兽的眼珠，从这里走着出去。”
  “啊？”
  他是要放过我？
  我握着他扔过来的皮鞭，不解上下打量着男人，他说得奇怪，当真要把我放走？
  “别这样看着我。”他冲我笑笑，却似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哦，对，等会见到顾琛，帮我问问，什么时候与我见上一面，顺便正正式式向我介绍下你。”
  “毕竟我们下次见面，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平静无事了。”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以便让我听清每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