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来人是谁，我结结实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还被禁锢得不能动弹的身子似乎被解开了，这么冷不丁地后退一步，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吞了吞口水，说得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来了？”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那家伙把手收了回去，以眼眸的余光轻轻瞅了我眼，“真是冷酷又绝情的丫头，我刚刚救了你，嘴里非但没有一句感谢，竟然斥责我为什么来了……”
  他说我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可是他也不想是来救我的，更像是把我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冲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栖梧，你要我说谢谢，也要我先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就算没有月步和顾琛的千叮咛万嘱咐，单冲着他每次出现的时机都不大合适，而且之前的几次接触非常不愉快，我也对他生出了满满的防备。
  栖梧在我这里吃了个亏，轻轻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扔给我一个厌弃的白眼。
  “丫头，你这么说，便更无趣了。”
  “我自然是寻你来的。”他扔下这句话，没等我继续问，便将目光落在那只大蜘蛛的身上。“也罢，我们的问题，晚些时候再说，我先把这只家伙收拾了。留着，碍眼。”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尴尬，大蜘蛛固然碍眼，但是个我已经知道的危险，至多不过一口将我吞了。可是栖梧……
  他可危险太多……
  我尚在感慨，栖梧却干脆朝着那只蜘蛛扑了过去，虽然坐在轮椅上，不过身手敏捷，并未有一丝一毫处于下风。他以长绳将蜘蛛断掉的手臂封存，阻止小鬼再从里面溢出，只一招便解决了我刚才遇到的麻烦。
  我差他的段位，不是一星半点。
  没想站在原地乖乖等栖梧回来，更想脚底抹油溜了。哪知不知从什么地方赶来的无相拦住我的去路，用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盯着我，手里捧着的铜镜倒是多出一张小女孩的面容，嘴巴一张一合。
  “小姐姐，你最好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到处乱跑。不然，会被主人弄伤的。”
  她提醒我，千万别想趁乱逃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敢贸贸然动手，只能用手盖住手臂上的伤口，“我……我知道了。”
  “我这，是为了你好。”
  虽然声音软软糯糯，也是一副孩子的模样，不过说出的话着实老态龙钟了些。我把眼睛从它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正在打斗的栖梧身上，他以长剑为武器，划破蜘蛛吐出的蛛网……
  纵然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不过明显处于上风。
  那只蜘蛛鬼急了，质问栖梧，“你是谁？好端端的，干嘛进到我布的局里？”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虽然栖梧现在暂时和我统一敌人，但我亦想知道他的来历。
  栖梧嗤了一声，虽然坐在轮椅上，不过气势丝毫不减，一边以长剑攻击蜘蛛，卸下它的另外一条腿，一边言语嘲讽，“我是谁并不重要，但如若让叶晗知道，他那么宝贝的孙女，是被你一口吃掉的，你过去和他所有的情谊，我怕毁于一旦。”
  栖梧言外之意，他也认识我的爷爷，而且和他有一定的渊源。
  我下意识地，将唇瓣咬得更紧，忧心忡忡。
  “情谊？”大蜘蛛笑了笑，贪婪地望了我一眼，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我越发不寒而栗。“若然我真能吃了这丫头，他跟我翻脸便跟我翻脸，这丫头，可是滋补。不然我们一人一半，便也省了继续交手的麻烦。你虽然本事，但对上我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向栖梧提出提议，要和他一起吃了我。
  无相抬头看了看我，镜子的五官微微蹙眉，打量我的眼神，好像也在看着猎物一般……
  我更心虚，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真怕栖梧一番权衡过后，和蜘蛛鬼化干戈为玉帛，然后开开心心地将我分食。
  我想了想，这种事情栖梧还真做得出来。
  只是我低估了栖梧的胃口，他低下头认真琢磨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又将我上下打量了圈。那凉薄的眼神折射在我的身上，我真觉得自己是被置于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你这提议倒是不错，只是这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统共都没有几两肉。我自己吃尚且不错，哪能匀出一半分食给你？”
  栖梧认真想了想，拒绝了蜘蛛鬼的示好。
  我并未感觉松了口气，蜘蛛鬼听到这话，趁着栖梧话音还未落在地上，便趁势反扑，朝着他吐出丝线，将轮椅缠绕住，然后直接翻了个，轮椅悬在半空重重落下，砸在栖梧身上！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天知道他该有多疼……
  不过迎接我的，是死一般的安静。
  慌乱睁开眼睛，栖梧还坐在原地，轮椅四分五裂地砸在他的身旁，被烧焦得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亦裂开成了好几块。蜘蛛鬼的胸口挨了一剑，那巨大的身子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只寻常的小鬼，和悟罔大师那张人皮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身形狼狈，瘫软落在地上。
  栖梧身上杀气腾腾，眼眸更是凌冽凶悍，轻扬的唇瓣透出深深危险，“我们往日并没有什么仇怨，本不想要你的性命，可你也不该，触犯我的底线！”
  说罢，长剑从蜘蛛鬼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回到栖梧身旁。
  他握住长剑，踉踉跄跄站起来。虽然使出浑身力气，亦十分艰难。周身肃杀气更甚，危险深沉……
  更糟糕的是，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冷冷哼了声。
  没了蜘蛛鬼，我……我成了主要矛盾。
  我想拔腿就跑，偏偏还被无相盯着。而且这时候逃走，只怕触碰到栖梧敏感的神经，下场更可怜更不幸……
  我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朝栖梧走了过去，在距离他还有三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再近一点。”
  栖梧不满意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言语中透露出淡淡的不耐烦。
  我没辙，只能离他再进了些。
  “再近一点。”他不满意，亦再催促。我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再往前走了一步，直至身子就在栖梧面前，他才满意点头，没让我再继续往前走。“行了。”
  话音刚落，他把整个身子朝我压了过来，幸亏他身子并没太多重量，不然冷不丁这么一下，我定摔个狗啃屎。
  “我站不起，你扶一扶。”见我身子僵硬，他出言解释了下。
  我浅浅哦了声，扶住栖梧身子的同时，看了眼他的双脚。那双脚倒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可惜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靠着我站立，一双腿却畸形地弯曲着。
  “再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剜了！”
  栖梧不爽我的目光，冷冽提醒。我赶忙把目光收了回来，将头偏向别处，“蜘蛛鬼现在这般，你是打算再来一剑杀它个魂飞魄散呢？还是打算就此放他一马，只是这家伙歹毒得厉害，放了他，他也不会念着你的好。”
  我嘴上这么说，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栖梧以手挑起我的下颚，将身子完全靠在我的身上，以此保持站立，“我以为你会心存善念，倒没想到也会提出杀人灭口这样的建议。真让我刮目相看。”
  说罢啧啧摇头，脸上阴晴不定。
  他这番话说得我面红耳赤，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恨恨瞪了栖梧一眼，又急又气。“那你说怎么办？你也不是良善之辈，肯定不会留着他。你有了主意还问我，没安好心。”
  “倒是牙尖嘴利。”栖梧摇头，朝着一个角落轻轻打了个响指，“阁下一直在暗中窥伺，是否也该露面，过来和我寒暄两句？我和月步有过渊源，你和她也算共事，我们之间也算有交集。”
  听栖梧这么说，我拿不定主意，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只顾着对付蜘蛛鬼，我竟没注意到那里散发出的淡淡鬼气。火之车的小鬼面上带着无奈，从那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礼貌地冲栖梧拜了拜，“您……您怎么在这里？”
  他们认识。
  我默默在心里埋汰，苦笑着听着他们甚是别扭的寒暄。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并未寒暄太久，栖梧便说起正事，“你在附近徘徊多日，不就在寻那些从地府逃窜，十恶不赦的厉鬼吗？你凑过来看看，这一只是不是？”
  火之车的小鬼连忙点头，干脆凑了上去，脸紧紧贴在那只小鬼身上，要把它看穿看透。小鬼身子不住往后缩，再没有了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过，他闪躲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突然不顾一切地朝我爬了过来。
  “别吃我，我不想跟它走……”
  我呵呵看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那家伙更慌了，结结巴巴说，“我……我给你分享一个秘密，你别让他吃我！”
  火之车的小鬼看着它的背影，还在回想是否在自己的名册上见过这只小鬼。
  “你的爷爷，他……他和我一样，也是……”
  他话没有说完，却被火之车的小鬼一下吞到肚子里，轻轻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子，小鬼感慨，“我总算想起了，这只的确是从我那逃走的小鬼。”
  之前听月步说起过，这种十恶不赦从地府逃出的小鬼，火之车可以自行处置，通常是把它们吃到肚子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我没意见，但能让它把话说完吗？
  爷爷和这只小鬼，怎么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