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没料到，等到第二天早上，便有一只小鬼可怜兮兮地前来通知，说月步今日有事情不能与我同去，让我自己做安排。那只小鬼本事一般，好不容易在我的面前显露出了模样，让肉体凡胎的我也能瞧见，不过拙劣地只变了一半的身子，另外一半身子不能看到，既滑稽又可笑。
  可惜我兴趣乏乏，只倦懒望了眼那家伙，浅浅哦了声。
  之后它便翻窗户告辞了。
  后来我想了想，大抵不能怪这只小鬼没本事，应该是这屋子阳气太重，限制了它的发挥。月步寻的这处地方，是个小鬼就厌恶，用鬼术就会受到影响。
  我想通这些事情的时候，正在楼下的面店吃小面，山城人的早上，十有八九都是一碗小面开启的。
  吃完小面，我给晓琳打了个电话，说想去看看叶阆，希望她能陪我一起。
  晓琳接到电话，先对我一通劈头盖脸的谩骂，听说我去见叶阆之后，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些，“那行，我们等会三号线终点见。不见不散。”
  我手上有晓琳给的地址，就算到了三号线，还得再往前走很长的一段距离，才能到那片棚户区。
  不过想到叶阆，心就哇凉哇凉地疼。
  他明明可爱懂事，偏偏命途多舛。
  ……
  我在三号线的尽头，见了一身白衣的晓琳，她挂着厚重的白眼圈，似乎一夜未眠。
  手里，还捧着一把淡白色的鸢尾花。
  秋天的凉风吹动着她白色的裙子，裙摆微微往上，少女脸上忧愁，美如画卷。
  她见我过来，轻轻冲我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在打鼓，不过还是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近了，她轻轻看了我一眼，眼眸复杂，目光顾盼流离，不过浅浅呼了口浊气，“走吧……”
  她说。
  之后默默在前面带路，我跟在晓琳的身后，走出车站顺着一条小道往里走。
  路上晓琳买了不少的水果和日用品，一些自己拿了，一些分给我。还叮嘱我说，“一会见了叶阆，你最好克制些，记得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能说。”
  我浅浅哦了声，心里的不安无限放大。
  晓琳带路却越来越偏僻，越来越冷清，最后将我带进了一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存在的老旧小区前，这里的房子破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爬山虎，还未走近便能闻到厚重的霉味，好像整幢楼房都浸在水里一般，墙上还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字是红色的，周围还画了一个圈。
  只是这个“拆”字一样上了年纪，亦不知道这几幢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楼，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晓琳带着我走到其中的一幢，上了三楼，用钥匙打开了靠右一间的门。
  这里几乎常年晒不到太阳，就算现在是白天，里面也黑漆漆的。晓琳轻车熟路打开门边的灯，昏暗的亮光勉强照亮了客厅。虽然屋子旧旧的，不过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仍压不住那股发霉的味道。
  叶阆虽然没有洁癖，但最喜欢干净，我很难想象，他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甚至他住在这里，从未向我吐露半句。
  他，素来报喜不报忧。
  “谁？”里面传来叶阆稚嫩低沉的声音，不过却有压抑不住的病态。晓琳张了张嘴，犹豫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又稍微顿了顿，“蓁蓁也来了。”
  里面陡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响起叶阆的一声浅叹。
  “姐……”
  我有片刻的犹豫，晓琳拉着我走了进去。
  叶阆坐在床上，身子靠在墙上，见我进来冲我浅浅点头，轻轻扬了扬唇角，“姐，你来了。”
  我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却在见到叶阆的那瞬彻底坍圮。
  眼泪一瞬决堤而出，不过马上转身过去，不敢让叶阆看到我的泪水。
  他或许看到了，不过点破不说。
  待我再转回头时，脸上已经挤出满满灿烂的笑容，“是呀，我不过来，你还打算这事情永永远远地瞒着我吗？”
  叶阆不好意思笑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我看着心疼，强忍好久才没让泪落下。
  叶阆的身子较之前消瘦了许多，看着甚是憔悴，尤其是眼帘下的黑眼圈，重得不成模样。他的身上早没了孩子应有的朝气，只剩下老态龙钟。
  还有他极力掩饰，但明显高高隆起的肚子。
  它的肚子里，住着一只厉害的小鬼……
  战将竭川。
  叶阆此生所有的不幸，皆因为此。
  他本该和同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却不曾想到，他从出生便是爷爷的阴谋，他和顾琛一起，将竭川的残魂种在叶阆的身体里，又让五奇鬼照顾帮衬，以至于他从小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待长大后更是没法继续圈养厉鬼，促成反噬。
  “姐，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我一切都好。”叶阆不好意思冲我笑笑，模样心虚。
  也直到这时，他还是想宽慰我、安抚我。
  晓琳气不打一处，瞬时便火了。
  “一切都好？你这样叫一切都好？你把被子掀开，让叶蓁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是什么玩意？或者，你下床来走两步？”
  她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说得叶阆哑口无言、面色惨白。
  他支吾地张了张嘴，却到底沉默了。
  “你的腿怎么了？”我激动看着叶阆，摇晃他的身子要一个解释，叶阆苦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的腿还在，只是因为你那只鬼，没法正常直立行走了。”晓琳替叶阆回答了，“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有个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的爷爷，为什么不让他帮忙除掉厉鬼，反而还要找地方躲起来？”
  晓琳不知道其中的门道，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那只厉鬼，本就是爷爷种在叶阆身子里的，自然不会轻轻松松的，再从叶阆的身子里拿出来……
  他躲起来，也是为了避开爷爷。
  我们两的沉默，让晓琳彻底慌了，她瞪大眼睛望着我，“你们真不知道叶晗在什么地方吗？我可以登寻人启事，可以找电视台，我们总有办法，让他现身的。”
  我张了张嘴，很想向晓琳说明其中的原因，但心里更像是堵了一块棉花，别扭极了。
  “姐，我来说明吧。”
  叶阆却温柔地冲晓琳笑了笑，温和的眼眸中添了一抹极淡却极深的绝望。“种在我身子里的小鬼，便是爷爷给我的。”
  他……他知道？
  我惊愕瞪大眼睛。我从未在叶阆面前提到这点，爷爷自也不会提，那他到底是从是地方听来的呢？
  “不，你骗人！”晓琳没有办法接受，但是在叶阆温和却坚定的目光中，她不得不相信了叶阆这一说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不会的。”
  她在嘴里喃喃自语后，却突然一下冲我爆发出来！
  “叶蓁，都怪你！”
  她把过错算在我的身上，眼圈亦通红通红，“你们爷孙两一个尽做些歪门邪术，甚至在人身子里种植恶鬼。一个又与厉鬼为伍，甚至交付真心！可我不懂，明明和厉鬼打交道的是你们，为什么受伤的是叶阆，为什么？！”
  “晓琳……”
  心疼无疑附加，我捂着胸口小心望了眼她，事情怪我，我想给晓琳道歉。
  但是她不听，冲我吼完后，便一路狂奔出去。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她把我和叶阆留在了房间里。
  沉默，在晓琳走后，却在和我叶阆之间漫开。
  “你怎么知道的……”过了良久，我才走到叶阆的床边坐下，轻柔抚摸他的脑袋，苦涩笑了笑。
  叶阆抬眸面容平静，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却没法遮掩心里的落魄和苦涩，目光极浅与我对视，半晌才接着往下说。“之前我听到爷爷和朋友的聊天，他似乎喝了一点酒，便说到了这事情，只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罢了。我身子这情况，我……我其实多少知道些。”
  小鬼种在他的身上，所有不良的反应都叶阆在承受，知道似也不足为奇。
  “小阆，你听我说。”我不能说爷爷情有可原，事实上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叶阆何其无辜，为什么要代替他承受这一切？
  “姐，你听我说。”我还没能组织好语言，叶阆便打断我的话，笑容浅浅地接着我刚才的话往下。“我以前不理解他，每每病痛的时候，也会怪他怨他，不过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相信他当初那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其实转念想想，他将小鬼这么种在我的身上，起码证明，我是有用的。”
  叶阆笑着，努力给爷爷寻着理由。
  可是他这努力的模样，又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我只能走过去，将瘦瘦小小的他紧紧抱在怀里。叶阆将头虚靠在我的怀里，压低声音问我。“姐，那只种在我身子里的厉鬼，他什么模样？我能和他好好相处吗？”
  我没见过竭川，不过知道他的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