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淋在现实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鼻音, 控制游戏角色，示意少年继续往下翻。
  第十四页——
  “改变……我需要改变。”潦草的字迹斜斜地滑过纸张。
  “哦？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少年弯弯嘴角。
  “先别说太早, 别忘了这本病历本还黏在你的手指上呢！”风淋催促道, “下一页。”
  少年眼睑稍垂，翻到下一页。
  之后的三页，字迹整齐地罗列着周密的计划。计划条理清晰, 层层递进, 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奇怪了？她智商不低啊，怎么会在医院打杂？”风淋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我要是碰到这种人, 我也得栽她手里。她居然是带来那位‘病人’的真凶。”
  见少年要开口, 风淋抢过话头：“她的病历本还在你手指上呆着呢……”
  少年：“……”这本病历本着实可恶。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少年甩甩手指, 继续往下翻。
  在倒数第五页, 曼达林的计划成功了。
  “我预定了挽歌的小餐馆，她也为我高兴。我会带着我的新男朋友前往，到时候, 我要录个像, 然后再进行最后一步。”
  她的字迹整齐而甜蜜, 带有一丝胜利者的骄傲。
  “这就是我想要的了, 我终于得到了一切。看见了嘛？后来者。没有见证者的胜利毫无灵魂, 为我欢呼吧。”
  “戏精。”风淋不以为然。
  “她成功了。”少年张了几下手指, 让病历本在指尖起伏, “虽然这本东西很碍事，但是毕竟成功了。被打压者的复仇总是十分甜美。”
  风淋不置可否：“把大家都弄死的胜利不叫胜利。本质上来说，她只是把牌桌给掀翻了而已, 而牌局, 却失败了。”
  “哦？”少年转过头，眼神晦暗不明，语速又快又急，“你支持那些欺负她的人？”
  “当然不了，你怎么会这么想。”风淋理直气壮道，“是我的话，我会在一开始就掀翻牌桌。庙小妖风大，天下何处容不下我？为什么要忍耐这些讨厌的家伙？”
  少年：“……”
  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那你和她有什么两样？”
  风淋义正言辞道：“我会在一开始就掐掉火苗，而不是等火烧大了，才砍掉周围所有的树。”
  “在没有碰到问题的时候，说起来总是容易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反驳。
  “或者，也许是我碰到了问题，但是我把他们给解决了。”风淋狡黠一笑，“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起码树还保留着。”
  你只是个活了的人造人！少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句话太伤人了，他想。
  对着一个以为自己是人，还给自己编织了完美记忆的人造人说出真相，这种残酷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于是，他露出尽可能友善的笑容，保护着“人造人”纯洁的心灵：“你说的对。”虽然我不这么认为。
  看看少年那别扭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阿妈的崽崽，嘴上同意就足够了。
  之前的辩驳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看法，如今嘴上的同意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情绪。至于把他的思想掰得和自己一样？风淋可没这爱好。
  她控制角色勾勾手指：“最后四页了，来吧，看看有没有点劲爆的。”
  倒数第三页——
  “护士长告诉我，她感觉我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友善，顺从，和别人的关系也处的不错。她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她很看好我。”
  “很看好我？这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我刚开始可真蠢，这些人根本不配拥有我的善意。虚伪，势利，又蠢又毒。”
  最后的那个“毒”字深深地刻在纸上，一直透进下一页。曼达林在写这句话的时候，一定非常生气。
  “至于顺从？她很快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了。让我们看看……这群顺从的小鸡仔，能不能挺过风浪。”
  “至于我？我将闭口不言，一起当个快乐的小鸡仔~”
  “她看上去很不快乐，为什么要写自己是个‘快乐的小鸡仔’？”少年面露困惑之色。
  “这是正话反说。她在讽刺那群人。”风淋认真地解释道，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小学老师。
  少年露出沉思的神态，继续往下翻。
  倒数第三页——
  “一切顺利，我的男朋友向我求婚了。不过我得说实话，我并不感觉有多兴奋。”
  “还能是什么结局呢？当然只能是这个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是的，他是来求婚了。但是他真的爱我嘛？还是只是爱我的伪装？我分不清，我感觉他不爱我。”
  “我翻出了曾经总结的《恋爱必去景点》，现在一点儿想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好累，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见少年这次没做评价，风淋好奇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嘛？关于这一页。”
  少年不感兴趣道：“她都成功了，还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简直太无聊了。”
  “成功了？”风淋吃惊地又读了一遍，“她失败了啊。”
  “嗯？”少年眨巴几下眼睛，“她哪里失败了，不是都向她求婚了嘛？”
  “这也算？可是那个男生根本不喜欢她啊……他喜欢的是她的伪装。”
  “人类真麻烦，得到就完事了，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少年兴趣平平，径直翻向倒数第二页。
  ……不愧是游戏npc，居然说出了“人类真麻烦”这种神台词。风淋撅起小嘴，不满地吸|光杨枝甘露。
  可恶啊，不解风情的人工智障，她痛苦地捂住脸。看来想养个纸片小情人的幻梦是破灭了，还是老老实实养崽崽吧。
  倒数第二页——
  “难得的好消息，我的计划要成功了。”
  “最后一步已经完成，我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哈，当我把辞职信拍到护士长桌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可真有意思。”
  “想不到我会离开？怎么会想不到呢？我日复一日，煎熬痛苦，她怎么会想不到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给他们添的小麻烦，马上就要响鼓鸣锣，好戏开场咯！”
  “虽然只是一些小礼物，但是也足够她们忙上一阵子了。想想看，我和我的未婚夫游山玩水的时候，她们却在医院里焦头烂额，忙得四脚朝天。”
  “哈，道德？什么是道德？我现在可真快乐。”
  风淋小声念出中间的部分：“小麻烦，足够她们忙上一阵？”
  她抬起脸，和少年对视一眼。少年松开手指，这本病历本轻飘飘地掉到地上——可见，曼达林给它安排的使命已经完成。
  “这不对。”她匆匆输入道，“这里整个小镇的人都消失了，医护人员都去世了，这可不是小麻烦！”
  “也许是她正话反说？”少年飞快地吸收了之前的知识，现学现用。
  【免洗消毒洗手液】的酒精味散布在空气中，少年匆匆地给自己涂了几遍，立刻戴上手套。
  “我的天，我之前都干了什么？”他小声嘟哝着，一群叫人看不清的小气泡从他的头上飘出。
  风淋正在思考曼达林的话，一点儿也没有关注从少年头上飘走的小气泡群。
  “绝对不是……你看，如果她狠到可以杀|光一个小镇，却毫无歉疚之意。这本病历本就会一直呆在你的指尖上了。”她分析道，“虽然我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假设她想要杀|害看过这本病历本的人，这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说的对。”少年揉了揉脸，恢复成之前温柔的样子，“她把病历本黏在我的指尖上，只是想让我和她共鸣，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并不想害我——我是无辜的，所以她只是希望我能见证她的成功。”
  “所以……这里还有另一个凶手。要么是正巧和曼达林的复仇时间重合了，要么……”
  “是它利用了曼达林。”少年吐出一个气泡，接上风淋的话，“这个凶手会很恐怖，比曼达林更难对付。”
  一种难以名誉的紧张气氛如潮水般涌来，好不容易剥开的真相，又再次躲在了云雾之中。
  风淋捡起病历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看。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被透明胶带黏在封底上，一个打着爱心形状圈圈的箭头指向芯片。
  在箭头旁边，充满圆圈和爱心的字体书写着一句话：“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你们永远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好嘲讽。”风淋笑了。
  少年嘟起腮帮，呼了口气：“走吧，我们得快一些了。这是……曼达林留下的芯片？”
  “应该是用来修复【被污染的引导员】和【被污染的医生】的程序。”风淋用指尖捏起芯片，“可惜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芯片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哈，曼达林可真傲慢，她居然把罪证留在原地？”少年双手抱胸，态度模棱两可，叫人分不清他是夸赞还是嘲讽。
  “她有所依仗吧……毕竟她很厉害。”风淋收起芯片，“假如她只是做了一个可以挽回的恶作剧，那我对她的印象可得改观了。不然......一名影响病人的护士，再厉害也不值得夸耀。”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她是无辜的，这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