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淋一行人只维持住了表面的友好, 实际上，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们对这位图书管理员并不信任。
  好在, 图书管理员并不在意这些微妙的细节，她依旧慢吞吞地喝着自己的枸杞养生茶：“是的，我也不是没有在城中找过替代品, 但是一具机器人都没有找到。”
  “它们为什么要找那么多机器人？”曼达林不是很能理解它们的思路, “如果是为了补充士兵，那这里的机器人大部分都是服务型的, 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
  “而且, 它们还放走了普通人, 不是嘛？”胡克补充道。
  风淋大概猜到了蜂族的目的, 却没有出声, 只是望向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又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清朗的女声中透出一股慈祥的感觉：“因为它们的目标不是普通人。你看，它们能进入芮驰丽山脉，还不被人发现, 靠的就是‘老弱病残’这一套。都老弱病残了, 当然没有什么战斗力, 可以阻止大家离开。”
  “不如说……在撤离未结束前, 连出现都不敢出现呢！”
  芮驰丽山脉作为亥星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附近唯一的自然风景区, 可谓是艳名在外。
  在没有遭遇山火时, 它以郁郁葱葱, 高大繁茂的柏树群闻名安拉达星系。
  高达12米的刺柏群遮天蔽日，把整座芮驰丽山脉遮挡成终年阴凉的避暑胜地。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无人机永远在山脉的上方来回巡逻, 也有许多检测不到的地方, 可以让危险人物藏身。
  为此，闪宁城研发了生命探测机器，不间断地检查芮驰丽山脉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生命迹象。
  这场山火的悲剧也正来源于此——蜂族已经消失得太久，生命探测机器中，并没有存入它们的波段。
  而闪宁城对于自己的机器十分自信。
  风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机械地使用模板式安慰：“帝国和巴斯星不会放弃这里的，蜂族一定会被赶走的。”
  图书管理员转头看向她，无神的眼眸冷静得像是一片深海：“我会在这里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将为他们指路。”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要不，你先给我们指个路吧？”
  图书管理员像个教导主任一样摇摇头，耐心地劝导“顽皮的学生”：“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蜂族可不是小孩子能打赢的，他们是宇宙中最黏人的疯狗之一。”
  “之一？没有之一！”胡克抗议道。
  风淋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总感觉他对蜂族有着很大的恐惧。
  图书管理员继续耐心地解释：“还是有的，比如许多你们碰不见的、但是真实存在的种族。”
  曼达林忍不住笑出声。
  图书管理员有些迷惑，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这些种族你们应该会在大学的教育中听说过。没有见过，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风淋心道：我们大概是见过了。
  但是她无意去拂一位好心老人的面子，只是借机询问崽崽的信息：“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种可以无限重生的种族？年龄一直保持在青少年到中年之间的那种？”
  少年闻言一愣，把手臂从背后揽上风淋的腰，警告式地用力圈住她。
  风淋扭了扭腰，见挣脱不开，便随他去了。不仅如此，她甚至往少年那边靠了一步——圈得有点儿紧，不太舒服。
  少年迅速缩回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书管理员笑出八颗牙齿，这是非常标准的迎宾式笑容，让风淋想起来了曾经的【039号机器人】。
  在机器人没有被曼达林控制前，它的笑容也是僵硬的，每一次都分毫不差。
  现在想来，估计只是无法改变的预设程序罢了。
  “年轻人啊……”她笑得僵硬，语气中却充满了怀念，“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风淋不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究竟在指什么，只好装起糊涂来。
  少年用余光瞥着风淋，见她正在装傻，气地嘟起了嘴，又把手圈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没有再松开。
  好在，老年人没有介意他们的互动，而是颇为享受地看着风淋和少年：“你问的种族是在言情小说上看见的吧？这个种族确实很受小女生的欢迎。”
  “神秘，未知，美貌，强大。”她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我去世的太太也很喜欢看，好像叫什么《霸道星主爱上我》。”
  “可惜呀……我一点儿也不霸道，也不是星主，只占了爱上她这几个字。”
  她很快收回飘散在空中的思绪：“不好意思，人老了，有点絮絮叨叨。你看看你的男朋友，这个美瞳就是仿照那个种族做的吧？很畅销的。”
  看着一位清新靓丽的女机器人自称“人老了，有点絮絮叨叨”，哪怕是在知道她的内核其实是一位老爷爷科学家的情况下，也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风淋保持礼貌，没有对此做过多评论：“那请问你有见过这种种族嘛？”
  她摇摇头：“我只见过一次，这个种族一般不会在亥星这种不上不下的星球呆着。他们要么在主星出现，要么在偏僻的危险区域出现。”
  好嘛！还挺神秘的。风淋勾起嘴角，没有反驳“男朋友”一词。
  少年的眼眸微微亮起，中间旋转起一片细碎的星光。
  在风淋的软磨硬泡下，图书管理员还是告诉了他们秘密通道的进入方法：“你们得先答应我……绝对不会去。”
  少年低着头没有作答，风淋只好上前一步，答应下来，假装自己不会去作死冒险。
  在听见风淋一行人的答应后，图书管理员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不会放弃的，你们只是在骗我这个老头子而已。”
  “也好，年轻人嘛！总是热血沸腾的。”她自言自语几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反正无论我阻不阻止你们，你们都是要去的吧？”
  “那就听仔细了，一定要把我给你们的信息全部记牢，一点点都不能忘记。”她严肃地说，一边用水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我以前也和你们一样，总是想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是你们看，我活到了九十多岁，靠的就是万全的准备。”
  密道，安全门，监控器……一样样东西都在简易的地图上被标注了出来。
  图书管理员一遍遍地解释着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她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月后，收集到的有关蜂族巡逻的时间信息。
  风淋看着老人画出的标识，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是真的非常好运了。
  抵达闪宁城的时候，上一班蜂族刚刚巡逻完毕，正好处于空档期。
  虽然并不是完全打不过蜂族，但是在引起警惕的情况下潜入地下实验室，总是会凭空增添出许多麻烦的事情。
  少年快速扫过纸张，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我们记住了……你叫？”
  图书管理员“呵呵”地笑了：“不要在意我的名字，我只是一位无名小卒。”
  曼达林眼皮直跳：“我记得你……”
  “你不记得我。”她快速打断曼达林的话语，“我可不想明明一世英名，结果晚节不保。”
  曼达林哈哈大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我只会说图书馆里的一位员工帮助了我们。”
  对方勉强同意了。
  片刻后，她不抱希望地补充了一句：“假如你们能安全逃离的话……我是说，在你们安全的情况下，能不能帮我找一具合适的机器人身躯呢？”
  风淋挑挑眉：“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图书管理员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把下半身从桌子底下挪出来。在窄裙的下方，双腿和凳子脚固定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双腿斜放的姿势。
  “这具机器人本来就是前台的固定服务员，她没有脚的。”她失望地说，带着心如死灰的颓废感。
  拖着几乎无法移动的双腿，还能探索闪宁城，这就很叫人吃惊了——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奇迹般的行为。
  也许是风淋脸上的表情过于明显，她哀哀地补充道：“别问了，我不想提我是怎么探索的。”
  她伸出双手，给风淋看磨损的掌心。泥土和焦尘在手掌中纵横交错，汇聚成许多黑线。
  风淋只瞧了一眼，她就把双手收了回去，表情恢复平静，甚至略带笑意：“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墙壁里的人。”少年注视着她，“那是什么？”
  “诶呀！那个啊……”图书管理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了起来，“我本来打算用血肉蒲公英给自己捏一具身体的……但是你也看见了，我的手艺有点儿差劲。”
  这岂止是差劲……简直捏成怪物了好么？风淋回忆了一下那具可怖的、努力从墙壁里向外爬的人型。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就像是从劣质恐怖游戏里爬出来的。
  不过，对于血肉蒲公英可以捏人一事，风淋倒是很感兴趣：“能详细说说看，应该怎么捏嘛？”
  如果好用的话，她也可以附着到血肉蒲公英上。
  “只需要把子株接收母株信号的部分改造一下，换成可以连接人类大脑的配件就可以了。”图书管理员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们是坏人，直接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玻璃罐头。
  一只白白的脑子漂浮在罐头中，时不时冒出一些气泡。
  她自豪地介绍道：“虽然供应一个完整的人存活三个月比较有难度，但是如果只是一只大脑的话，就很轻松了。看，是不是很漂亮？”
  风淋：“……漂亮。”
  这里的科学家真的过于有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