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意被刻意地压低，声线低沉喑哑，付茜瑶突然想起那一晚，他在自己身上睁着迷离的眼睛问她可不可以。
  很多时候午夜梦回想到那个晚上，她总是忍不住欺骗自己，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是那么不清醒的吧？不然又怎么会那么小心翼翼地问她可不可以呢？
  可是想到每一次自己告白时他的坚决和冷漠，她发现，那样的自欺欺人居然也有一些难度。她咬了咬唇，将手上还沾着的水甩了甩，才抬腿向他走过去。
  记忆中的王一烨似乎不怎么吸烟，以前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吸烟，可是这短短不到三个月的重逢时间，她就已经看到许多次他在吸烟了。
  她禁不住想起来不久前那一个意乱情迷的吻，带着淡薄的烟味，传入她口腔。
  走神间，她已经走到他的身前，一抬头就刚好没入那双深褐色眼眸的汪洋大海中。付茜瑶微微一怔，转头看了看厅子：“下周六李浩班上有个活动，你能参加吗？”
  他看了她一眼抬手将烟按灭，扔在一旁的垃圾篓里面，话不对题地问着：“你当年是怎么想的？”
  她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看着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当年面对王一烨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勇气才能够那样嬉皮笑脸地逗着他，尽管他的眼神并不比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好多少。
  见她不回答，他只是凉凉一笑：“既然不是为了要和我结婚，那么你当年想要生下李浩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几年她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差，脸上经常都没有什么血色，王一烨的话让她的脸白如粉刷。
  她咬着唇，发现自己身侧的手在发颤，刚刚洗碗的水似乎还沾在上面，风吹过来，冷得她血管都感受得到。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支从紧绷的弓弦上面投射出来的冷箭一样，带着势不可挡的尖锐，疾速地往她射过来。她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掉。
  付茜瑶被他看得整个人都发冷，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这个问题。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当时确实想过，李浩是她最后的筹码了，可是等她一次又一次去医院检查，听着那些胎动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强烈。她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感受着自己肚子里面的生命点点地成长，她渐渐地发现，比起她一开始的想法，留下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会更为重要一些。
  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生了，十七岁的时候做什么都肆无忌惮，甚至连喜欢上自己的老师都可以那样勇敢地去追逐。觉得爱情大于一切，可是当了母亲之后才发现，人的生命中，不仅仅只有爱情的，还会有友情和亲情。
  十七岁以前她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十七岁以后李浩教会她责任，也将那么多年来不曾领会的亲情一一体会到。
  然后七年以后，她甚至都要将自己曾经那样一段自以为是的感情封存好的时候，王一烨却突然出现，然后一步步地将她所有的防备和伪装揭穿，不留任何的一点儿情面，就好像现在一样，质问她面目清冷，丝毫不会有半分的手下留情。
  他的眼神太过于凌厉，她不过是对上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逃离。
  而事实上，她也正打算这样做，可是王一烨却好像早就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把戏一样，在她转身的时候迅速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力气有些大，那些皮肉被扭转时带起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痛！”
  王一烨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手，“抱歉。”
  明明是说着抱歉的话，却没有半分抱歉的神情。
  他的手虽然松了松，却人就抓着她的手腕，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
  低头看着她，有些咄咄逼人：“你说你生下李浩并不是为了和我结婚，那么你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够将她伤得那么彻底的，大概就只有王一烨了。
  七年前她还是不知世事的少女，怀着最为真挚的怦然心动一次又一次地追逐自以为的阳光，却又一次次地灰头灰脸地摔倒在路上。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仍旧能够在每一次摔倒后再爬起来，再重新去追逐。
  可是现在，曾经她以为是阳光却成为了将她带入黑暗阴冷的利剑。
  付茜瑶发现自己只能够笑，从一开始那轻微的浅笑到最后阴冷依依的大笑，她看着王一烨，第一次那样剖白自己：“真是恭喜你，你，你又对了。我确实是存了拿着李浩威胁你的念头，但是，那也只是七年前，七年我还不懂事！”
  王一烨对她态度的转变明显一怔，深褐色的眼眸闪过明显的错愕，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看着她的眼眸讳莫如深。
  付茜瑶却豁出去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她也就不再装了，看着他的眼眸没有丝毫的闪躲，一字一顿地开口：“但是你不要忘了，七年了，七年的时间会让很多东西改变，就不要提那年少时不懂事的感情了。所以，我希望老师不要再纠结这个话题了，如果您觉得我当年做得太过分了，您大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没有你也一样。我们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阴郁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下来，王一烨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吃掉，付茜瑶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恐怖。她的手下意识地捉了捉自己的衣摆，连忙低下头。
  两个人沉默了半响，许久她才重新听到王一烨开口：“确实是没有我你们也过得很好，好到几乎要让李浩被人赶出来了。”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着，带着明显的挖苦。
  付茜瑶只觉得整颗心都麻了，浑身都在发颤，嘴唇被她咬破，鲜血直接就漫进口腔，难受得让她忍不住想哭。她静默了半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手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尽全身地力气将他推开。
  因为跑得有些快，墙边的垃圾铲和扫帚被绊倒下来，直接横在她的面前，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下来。
  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王一烨的视线，但是她没有抬头，只是微微一顿，直接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顾不上会不会吵醒李浩，关门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偌大的关门声，却仍旧掩盖不住她心口一点点裂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