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泛着淡淡的冷意。
  付茜瑶扯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你是说得对，我们结婚，对李浩是最好的。反正我也找不到别人了，你也不会，何不将就一下呢？况且，伯父伯母不是一直都想你和我结婚吗？”
  许烟私底下找过她一次，她没有像电视上的上演的剧情一样，强迫她或者侮辱她，只是很心平气和地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跟她讲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茜瑶，我希望你们结婚不仅仅是因为你是阿浩的妈妈，而是你真的喜欢烨儿。”
  许烟说了那么多句话，都抵不过这样的一句。那么多年了，她背井离乡，即使是对着杨诺涵，她也不敢讲李浩的亲生父亲是王一烨。这好像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知道真相的所有人都在责备谩骂她，就是因为她是女生，就是因为她还年轻，所有人都否认她的感情，所有人都将矜持的枷锁压到她的身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觉得她喜欢王一烨是一件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她更想不到第一次认同她的感情的人会是王一烨的妈妈。
  她真的没有强迫她，她只是让她好好想想。
  她想了很久，后来发现两个人居然的相处已经那样的惨不忍睹，她放弃去想了，因为想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她和王一烨之间，大概那样不咸不淡的相处方式才是最好的。
  比陌生人多一点接触，比身边人少了一份感情。
  王一烨看着她突然之间笑了，“将就？你不是不愿意将就的吗？”
  付茜瑶觉得王一烨永远都有那样的本领，将她的心放到滚烫的油锅里面滚了一遭，捞出来还能够狠心地插上几刀都不眨眼。
  她从未觉得这样的耻辱过，呼吸一点点地急促，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发现自己不能够和王一烨呆在同一个地方，那样她绝对会窒息而亡的。
  她抬手直接就将手上的点滴拔了，在王一烨错愕的时候直接冲出了输液室。付茜瑶有些路痴，但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记住所有的路的，在哪里转弯，哪里是大门，她记得一清二楚。
  “付茜瑶！”
  身后是王一烨追着她跑的脚步声，她本来就虚弱，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留意到眼前的人，直接撞上了就摔在地上了。
  旁边的护士连忙将她扶起来，她一抬头，王一烨已经走到她跟前了，看着她冷冽的眼神直直地剜着她的皮肉：“你干什么？！”
  被他捉着的手臂有些痛，她视线顺着那双手移上，最后落在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冷冷一笑：“我干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带着有些凄厉的笑意，让王一烨也禁不住一惊。
  被她拔掉针孔的手血不断地冒出来，手背有些触目惊心。王一烨显然也是看到了，他瞳孔一缩，拿出纸巾直接按在她的手背上。
  付茜瑶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沾了一大半的手背，眼神有些模糊，只觉得眼睛有些烫，经过的路人和护士都禁不住回头看那么一两眼，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当年她被亲生父母赶出了家门的一样，各种各样的猜测。
  她抬起头看着他，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有些不清晰，翻着白皮的嘴唇动了动，半响才开口：“抱歉，我失态了，我想回家。”
  她低着头，没有再看他一眼，挣开他的手，拖着并不怎么利索的脚步往前走。
  生李浩的时候她的营养跟不少，还要出去工作，身体早就被她折腾得不像样子了。虽然这两年生活轻松好了不少，可是她怎么吃都吃不胖，一米六七的人只有九十多斤的体重。整个人瘦得就只剩下骨头了，那张原本是鹅蛋脸的下巴也被磨成了尖尖的露骨巴。
  用江一航的话说就是，风一吹她就摇摇欲坠了。
  她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轻轻浮浮的，刚才那样的一场跑动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现在的每一步，走起来都像是随时会摔在地上一样。
  身侧停住的护士看着她好几次想要上前将她扶下，但是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的王一烨，最后还是不敢是上前。
  在围观群众看来，人家情侣闹别扭，自己总不好上去凑热闹。
  夏天的医院开着空调，空荡荡的走道就那么一两个人经过，风吹过来，她忍不住颤了颤，却还是咬着牙，一步步地往前走。
  杨诺涵说她真是了不起，李浩还没有到月数就被生下来了，生李浩的时候难产，医生觉得李浩生下来也很难说能不能活下来，而且一般在这种没有人合法家属陪同的情况下，都是救大人的。
  杨诺涵也说是救大人，但是她那样意识不清都还能对医生说救小孩。
  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下去了，可是她活下来了，还在没几天后就去工作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她说的那样，她就连走出去这医院都有些艰难。
  被人拉住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很不稳了，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停下来，就发现自己根本就忍不住，眼泪像是被拧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样，流出来的速度让她措手不及，抬手怎么抹都抹不掉。
  视线落到地上的阴影是，肩膀微微一抖，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王一烨，她看着他有些呆滞，半响后突然之间笑了开来：“王一烨，你是不是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他眼眸一皱，凉薄的唇翼微微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付茜瑶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七年前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女生不负责任的好感，七年后你觉得我生下阿浩是想要逼你和我结婚。我拒绝和你结婚你觉得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江一航，我答应和你结婚你却在讽刺我在将就。”
  眼泪糊了她一整张脸，视线不清晰，她抬手用衣袖随意就抹开了，有些不管不顾：“你从来都是这样，七年前拒绝我的时候不管不顾，七年后逼着我承认阿浩是你儿子的事情你也是不管不顾。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
  她觉得她疯掉了，她也确实是疯掉了。
  她自认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很好，没有对不起王一烨半分，如果唯一做错的带也就是七年前她色心大作，但是她也付出了代价了啊！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七年的青春，又有多少个灿烂的七年。
  她用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为鲜艳的七年赔偿了自己当年的错误，她不欠他什么，所以没有任何的理由承受他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她抬头看着他，大概是那么多次以来，第一次带了怨恨的眼神：“我不欠你什么王一烨，所以，麻烦你将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收回去。从今天起，你是阿浩的父亲，只是阿浩的父亲！”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在最后的一句话，看着他满眼都是狠狠的怨气。
  深褐色的眼眸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王一烨看着她的眼眸一点点地加深，两个人站在那里僵持了半响。
  好事的人站在不远处探着头查看事态的发展，经过的人都禁不住加快步伐。
  垂在身侧的手在就将掌心捉破，付茜瑶咬着唇，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心口一抽抽的难受，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舒爽，她终于逼着自己做了最后的了断。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缠缠绵绵的人，这几个月以来的隐忍和逃避也只不过是因为心底存着不忍启口的心思。
  一个女人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卑贱？她不知道别人的标准，从十多分钟前她开口说出“我们结婚吧”这五个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豁出去了。
  无非是两个结果，斩断一切，或者是让她看到那么一点点的曙光，然后坚持下去。
  她做了两个最为极端的决心，知道答案的时候还是承受不住，跑到这里才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两个人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
  脸上突然一暖，她怔怔地看着王一烨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带着微微薄茧的手掌心蹭着她的脸颊，硬朗的触感甚至有些疼。
  她站在那儿，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将他推开。
  “你——”
  付茜瑶看着王一烨，不解地动了动唇瓣。
  他却突然笑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他笑，没有凉薄的冷漠，那种真心实意的笑容，从眼底蔓延上来，微微扬起的嘴角边上不是嘲讽的冷意。
  指腹顺着她的眼眶到眼角，那微暖的触感仍旧没有让她清醒过来。
  “你笑什么？”
  他看着她，目光带着点点的笑意：“说完了？”
  付茜瑶被他的反应惊得反应慢了半拍，迟疑地点了点头，吸了口气抽了抽鼻子，比起刚才的像只小狮子一样的嚣张，现在只剩下时候瑟瑟发抖的后怕。人癫狂起来的时候也不管自己面对的人到底是谁，可是清醒过来的事情，认认真真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一阵狂吼对着的人是王一烨的时候，她真的是有些后怕。
  付茜瑶活了那么多年了，虽然在外人看来她就像是一个叛逆的少女，除了成绩好之外，什么都是劣迹斑斑，逃课喝酒都不是什么家常便饭了。
  王一烨算是第一个管她的人，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够大大咧咧地逃课，后来被他找到她打工的酒吧，那时候的王一烨的眼神是她毕生难忘的。
  她对王一烨已经不是单纯的爱慕，还有一些害怕。以至于后来，又怕又爱，矛盾得就像是被人扯乱的毛线一样，纠结得她每次想起这个人都心口发痛。
  其实王一烨除了经常冷着脸，她真的没有怎么见他发过火，就好像她没怎么见他笑一样。
  现在他不怒反笑，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她不得不很怂地说一句：她双腿都在发抖。
  他目光一沉，向前一步，付茜瑶下意识往后一缩，虽知道脚一软，直接摔到他怀里面去了。
  “搞定了？”
  “应该是搞定了吧？看到没，以后你女朋友和你吵架，千万不要顶嘴，等她说完了，再解决问题！”不远处传来围观者的讨论声，付茜瑶只觉得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红。
  王一烨低头看了她一眼，“说完了先回去把点滴打完，然后在好好讨论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已经收敛了笑意，此时开口说的话有些冷，如果是以往话，付茜瑶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她总觉得他要秋后算账。
  她抬头瑟瑟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响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见他低头，细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用了，我比较想回家睡觉。”
  事情发展的走向没有按照她预想中走，坐上车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王一烨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车厢很安静，她发现自己半个小时前的睡意却一点都没有了。
  她侧着头，车窗外的景致像被拉快了的镜头一样，匆匆而过，只有迷迷蒙蒙的一片灯色。
  车子停下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心跳很明显地停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王一烨，对方刚好拔掉钥匙，对着她微微挑了挑眉：“先上去。”
  平和下来的付茜瑶只有尴尬，看着他直点头，转身有些慌乱地推着车门。
  橙子后跟在她身后不过几十厘米的位置，楼道就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阿浩被送到他爷爷奶奶那里去了，打开灯还是她走那时候的模样，客厅上还放着阿浩还没有吃完的面。
  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收拾，身后却有一双手比她还要快，直接接过她手上的动作，将碗一拿，在她转身看着他的时候淡淡的说道：“你刚打完针。”
  说完，转身就进了身后不远的厨房。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身影，半响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听到厨房传来淌淌的水声，她才起身走到沙发边，将她之前难受是弄倒在地上的靠垫重新捡起来。
  王一烨的动作很快，她才刚将靠垫捡起来，他已经走出来了，手上还有没有干的水迹，对上她的眼眸对着沙发示意了一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