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舟没说话，忽然感觉到脸上被打了一滴冰凉的水珠，他仰头望着天空，发现下起了毛毛细雨，倾斜的雨丝穿过漫长的红雾后被染上赤色，倒真有点像是下的一场血雨。
  巡逻的雇佣军们开始有条不紊地领取雨衣，王从舟感觉到有点冷缩了缩肩膀，正准备回去睡觉，转身忽然看见禾真临手中抱着一件外套朝他走来。
  她远远地朝王从舟笑了笑：“原来你在这里，卡莎拜托我出来找你。”
  王从舟看了一眼她藏在外套下的一只手，心里暗想：“她该不会在衣服下藏了一把刀吧？”
  111：“呵呵。”
  “麻烦你了。”王从舟走了过去，面上没显露什么出来，客客气气地说，“不过卡莎为什么没有自己来？”
  禾真临眼神从周围扫了一圈，最后才落到王从舟脸上：“她说自己去擦下身子，不太方便来接你，就拜托我过来了。”
  王从舟点点头：“走吧，回去了。”
  “等下——”禾真临拦在他面前，伸手抖开那件外套，“这是她让我给你带的，先穿上吧。”
  王从舟没怎么犹豫，点点头展开双手正要等她将衣服搭上来。
  天上的雨依然在无声下着，有加大的趋势，被染上红色后便像是一场降落的不祥之兆，身后女人动作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滞缓……王从舟抬起眼，从面前的雨丝中看到一道凌冽的凶光。
  女人率先尖叫一声，气喘吁吁手持锋利匕首扎了过来，王从舟及时转过身来徒手抓住了刀刃，于是女人像是被吓坏了一般陡然抽回刀，又是一刀朝着他捅来。
  王从舟张开另一只手挡住了攻击，这一刀刺穿了他的掌心，但他感觉不到痛一般抬起鲜血淋漓的那只手抓住女人的手腕，逼迫她不得不松开握刀的手，然后将她甩到地上。
  禾真临似乎还想扑过来，这时候王从舟身后响起子弹出膛的震响，她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手臂倒在地上，很快有暗红色的血从她指缝中流出。
  三两个雇佣军跑了过来，在禾真临身上摸索一阵后丢出来一把稍小的刀，他们无视掉禾真临凄惨的求救声，冷漠地用枪抵在她头上。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我的死亡flag是无敌的！”王从舟一边想，转过身正看见男人走了过来。
  他从地上捡起那件外套披在王从舟肩上，两鬓的发丝被雨水微微淋湿，不笑的时候冷漠得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眉眼极冷地用两手抓住王从舟受伤的双手，看了看之后他伸手摸出枪，似乎还想给地上的女人一枪。
  王从舟连忙按住他的手：“等等——别，我有话要问她。”
  禾真临瞪大眼看了两人一会儿，忽然趴跪在地上朝王从舟爬过了过去，仰起头大口喘息：“求……求你，求你了，给我一点你的……”
  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禾真临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她脚下土地上的弹孔中冒出硝烟，很快被雨水浇灭，男人脸色阴沉得可怕，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抬手揽住王从舟的肩膀，转头语气很凶地质问道：“还有你，不会躲么？”
  正有点难过看着禾真临的王从舟吃了一惊，但还是没什么底气地嘀咕一声：“凶什么啊，我又不一定打得过她。”
  他听出来禾真临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难过的同时又有点悲哀和无奈。
  男人看了他一眼，对手下的雇佣兵说：“带他去处理伤势。”
  王从舟抬手按在他绑着皮革的手腕上，留了几道血痕，仰头像是什么都不懂得问道：“你不陪我去吗？”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血流不止的双手，小声说：“很痛。”
  男人收起枪，忽然就变得生气起来：“谁教你这么爱撒娇的？”
  王从舟：“？？？”
  “怕我留下来是要杀了她？”男人问，“我暂时不会杀她。”
  他臭着一张脸抓着王从舟的肩膀转身，看起来是准备带他离开，身后的禾真临愣了一下，不顾对着自己的几支枪挣扎往前爬了几步，喉咙里含着血似的大喊起来：“不是我！是江珣……”
  她在虚空中朝着王从舟的背影不住乱抓，声音越发凄厉：“他们逼他去南部重灾区救人，你以为我们想去的吗？！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没用的、该去死的人，凭什么最后遭殃的是我们啊？我见过你……我曾经在博罗城任教的时候，龚家有一次做慈善带了你出来……我见过你！”
  “闭嘴——！”
  男人举着枪转过身，正对着禾真临。
  禾真临似乎被他吓到了，呆呆地跪坐在地上，面对漆黑枪口一声都发不出来。
  “世界上不只有你，也不只有一个江珣。”男人说，“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救之前，不如先问问自己，他凭什么——要救你们！”
  他并没有开枪，转身抓着王从舟的手腕继续朝反向走去，就在他们走了几步后，身后女人发出凄惨的哭嚎声：“就凭他可以救！”
  王从舟心里微微一颤。
  他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血液不受控制地沿着那个冰冷的取血器流出，就这样慢慢的、让人几乎觉察不到的，流干身体里的每一滴血。
  “别听她胡说八道。”男人冷漠地低声说，“该不该让她一张嘴说完了，真要牛逼还不如自己动手。”
  王从舟没说话。
  世界上不只有一个禾真临，也不只有一个江珣，只要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见到更多的禾真临和江珣。
  他们每一个人在知晓真相后，都会用类似的方式——强夺，或者是利用自己的痛苦唤起他的同情，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男人带王从舟去了营地的医生那里，检查后医生说：“需要缝针，但是营地这里麻醉药用完了，你可能要忍一下痛。”
  男人十分不高兴地皱眉：“一点也没有了？”
  见他发话，医生似乎有点畏惧，连忙点头：“前段时间消耗过多，新的物资暂时还没有补充来。”
  王从舟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打“诗寇蒂魔药”，便朝医生问道：“我有镇定类的药物，可以用么？”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你的神经灵敏度，但是一定没有麻醉那样有效。”医生说，“不过你可以用。”
  王从舟这两天并没有按时打针，毕竟离开龚家后他也不需要再伪装自己跳脱的性格，他自作主张给自己断了药，这会儿既然可以充当麻醉的药物，于是他找出111帮他带出来的剩下几支“诗寇蒂魔药”。
  “帮我打一下？”王从舟将针剂递给医生。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那支蓝色的药剂，忽然拿走了针筒，伸手抓住王从舟下巴让他扭过来朝着自己。
  “不要打这个。”男人淡淡地说，“你要是痛可以咬我。”
  “你在开玩笑吗？”王从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咬你有什么用？咬你可以缓解我的痛楚吗？”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没松手，顺势一带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朝医生说：“缝吧。”
  王从舟喊道：“我抗议！”
  男人不容商量地掰断针剂丢在一旁，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取出医疗用具，王从舟依然试图挣扎，被男人按住脑袋用力朝怀里一带。
  “以后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他低声在王从舟耳边说，“这次你忍一下，就这次，只有一次。”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扯开领口，露出因为长期遮挡起来略显白皙的颈侧：“咬吧。”
  王从舟哭笑不得：“你还真让我咬？算了吧，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那么怕痛的。”
  “刚才是谁说的痛？”男人忽然就生气了，“你这个小骗子，你到底是为了一个女人欺骗我，还是因为……”
  他的脸色微妙变化了一下，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可能性，怒气瞬间消下去了大半。
  或许是因为王从舟不忍心咬疼他，所以才这么说。
  男人想到这个可能性，变得有点期待地望向王从舟，谁知这个人呆了一下，然后跟个傻子一样哈哈笑了两声：“我当然是怕痛的嘛，不想咬你是因为咬人牙会很痛……嗷！”
  医生探头探脑地说：“伤员不要乱动。”
  王从舟：“……”
  没有麻醉直接处理伤口以及缝针的痛苦十分折磨人，痛到最后王从舟已经失去了意识，连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稍微清醒一点后发现自己被人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一晃一甩地带着往前走。
  前方看起来是王从舟住的营地，男人半蹲身将他放了下来，见他醒了，便说：“老实给我呆在这里，今晚有点乱。”
  王从舟本来想用手揉一下眼睛，但他的双手都被包了厚实的绷带，动一下手指都不太方便。
  他朝男人点了下头，男人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男人没走两步，营地左侧跑出来几个神色慌张的雇佣兵，他们说话没有顾及王从舟在场，朝男人汇报道：“老大！那个医生发作了，用手术刀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现在开始攻击其他人了！”
  “给他打麻醉弹。”男人立即说。
  雇佣兵们神色有些痛苦：“麻醉弹都运到前方去了，营地现在只有实弹，他们已经把医生的右手打断了，但他还是停不下来……”
  王从舟走过来问：“是江珣吗？”
  雇佣兵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男人，男人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是他，想办法制服他。”
  “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雇佣兵中有人说，“是那个医生，他似乎向其他受精神侵染者传递了什么信息，前方的兄弟们说那些人突然□□起来朝这边冲！”
  男人猛地回头看了王从舟一眼。
  王从舟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得退后半步。
  他没有再能继续往后退，男人一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朝旁边的人大吼道：“——快去给我找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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