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城内的一座角斗场外停下，小鱼起身扶着王从舟的肩膀，两人一起下了车。他手里拿着地图，辨别了一下方向：“往东走七百米，应该就能看到奥吉伽团的驻地。”
  “走吧，应该刚好。”
  王从舟出门没带他刚做的手杖，大概从心底还是不太想让人看出来他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还好有小鱼能带着他，他只需要跟在小鱼后面就好。
  小鱼收起地图，转头看了看王从舟：“走。”
  今天天气不算很好，虽然是夏天，但天空被乌云压着，呈现出几乎和两侧建筑差不多的色系。比起繁华的第一区、高度开发的第三区、人口聚集的第四区第八区，第六区就显得要落后许多，基建设施也没有那么好，城市掩映在颓靡的格调之下。
  两人在灰色的街道上穿行而过，王从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昨天你给檀山利发邮件的时候，是按照我说的写的吗？”
  “是啊。”小鱼似乎不解王从舟为什么这么问，“都是按照你说的来写。”
  王从舟欲言又止。
  小鱼大概是看出来了什么，敏锐地问：“怎么了？”
  “你没有事情瞒着我吧？”王从舟说。
  小鱼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才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两人都没有继续往前走，相对沉默地站在大街上。片刻后王从舟才伸手拽了拽小鱼：“先走吧，我就这么问问，没别的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小鱼没动，不由得茫然地回转过头，望着小鱼在的方向。
  小鱼叹了口气，追上前两步，紧紧抓着他的手：“你以后……”
  王从舟：“什么？”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小鱼说，“我不会背叛你的，所以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给我说，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王从舟抬了抬头。
  “我真的可以什么都相信你么？”王从舟问，“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
  小鱼搂着他的肩膀，手臂稍微收紧了一些：“因为我说过，除了不能为你落泪这件事，其他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
  齐笙打了个电话，放下手机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但很快那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神色。
  他本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这件事对王从舟和小鱼可能不利，但是对他来说十分有用，意味着他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是成功的，而那两个人却一无所知。
  可是为什么刚才脑子里有一闪而逝的茫然？
  他还站在原地回味刚才的不自在，老管家走了过来：“您怎么站在这里发愣？是有心事么？”
  “没事。”齐笙回过神，又恢复一贯的冷薄神态，“刚在想那只斗兽。”
  “听说您之前因为他删掉了发送给檀山利的信件而产生怀疑？”老管家说，“檀山利答应见团长，是不是也因为他写了什么东西？”
  “那封信件是我删掉的。”齐笙冷漠地说，“不是他。”
  老管家微微吃了一惊：“那您还给团长这么说……万一团长问起他，那不就穿帮了吗？”
  “他不会问的，就算产生怀疑也不会问，要么是真的不在乎所以不问，要么是怀疑了，但不想破坏那头斗兽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所以不会直接问。”齐笙说，“那封信我看了，确实多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老管家奇道。
  “写的是，‘届时，我将带上我团名为小鱼的斗兽，一同前往’。”齐笙说，“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的用意是……”
  齐笙眼睛里的光芒冷了下来：“你知道小鱼的身份么？”
  老管家愣了一下，摇头：“并不清楚，这件事是您亲手操办的。”
  “他的斗兽资格认证显示，是来自北部军事基地，那里能有资格进行认证的只有一个军团，那就是驻第六区28军团。”齐笙说，“28军团的军事军团长是喻明里，你知道这个人吗？”
  “有所耳闻，但所知不多。”老管家低下头，说。
  “这个人，是最不可能颁发斗兽资格认证的人。”齐笙冷笑一下，“这位军团长一生只厌恶两件事，一件是斗兽的存在，另一件嘛——就是厌恶他的儿子做斗兽。”
  “如果小鱼能从这地方拿到斗兽资格认证，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
  老管家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定和28军团的军团长关系匪浅？！”
  “现在的第六区不比当初自治时期，自从反复辟、反神的热潮掀起后，奴隶模式、阶级形式根深蒂固的第六区岌岌可危，不得不接受第一区提出的政治方案，越发对外来的军事团体依赖。”齐笙说，“就算奥吉伽团也一样，能抱上大腿么，当然最好了。”
  “檀山利不是答应团长的要求，”老管家明白了，“而是卖给小鱼一个人情？”
  “我不管檀山利是为了卖给那头兽人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齐笙说，“我想要的只有让那头斗兽消失。”
  “这年头，兽咬死兽不叫违法，人对兽不好叫侵权。不过我有办法，让他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齐笙似乎并打不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正要摆手让老管家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有没有感觉……”
  “最近团长有什么不对劲？”
  老管家对此话感到茫然：“什么不对劲？”
  齐笙露出思索的神色：“昨天送他回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房间，变得很乱。”
  大多数眼盲的人都会习惯于将自己的生活环境收拾得十分整洁，避免让自己找不到放置的东西在哪里。除非并不是一开始就眼盲，这样的人会经过一段适应的时期，这段时间内他很可能会因为无法适应黑暗而把自己周围弄得一团糟。
  齐笙想起王从舟最开始失明的那段时间，无法接受自己以后就是个瞎子再加上生活的不便，让王从舟变得脾气很古怪，团里上上下下都远远地避着他，尼琼斯团长也因为忙于处理团里遇到的危机，无暇照顾王从舟。
  只有齐笙陪着他，一点一点地教他收拾和打理，帮助他适应黑暗中的生活，王从舟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只有驯兽这件事被耽误了很久，才重新被捡起来。
  他曾经认为自己是最了解王从舟的人，现在也是。有时候看着王从舟离他越来越远，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了没什么事，应该是我的错觉。”齐笙低头捏着眉心，“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老是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
  奥吉伽团驻地的外围是训练场，不同于破落的尼琼斯团，这里的斗兽和驯兽师数量都十分丰富，一般白天的时候，不需要参加比赛的斗兽和驯兽师就会在训练场上培养默契度。
  王从舟被小鱼牵着穿过训练场，经过驻地的跑马场后，才能看到奥吉伽团管理层所在的复式别墅。这地方出入都十分自由，所以他俩一路行进得畅通无阻。
  “檀山利应该在那里面，我们直接进去找他？”小鱼停下脚步，征求地问了句。
  “走，进去看看。”王从舟跟着他，两人朝位于驻地中心的别墅走去。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虽然没有约定具体见面的时间，但王从舟不太确定檀山利还有没有耐心等他过来。他有点担心地问小鱼：“你说，檀山利有没有可能已经不在家了？”
  “不会吧。”小鱼想了想说，“他既然答应过你，应该不会不守承诺。”
  已经可以看到别墅大门，大门敞开着，外面没有人。这是一栋经过改造的建筑物，比起居住用途它更多的是办公用途，不时会有驯兽师进进出出。
  小鱼抬头看了看这座别墅，拉着王从舟走了进去。
  上楼时经过一二楼之间的楼梯道时，有个和王从舟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靠着栏杆在抽烟。看见两人上楼，他拿下烟头问了句：“你们找谁？”
  王从舟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小鱼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先行答道：“我们来找团长。”
  “是外面来的人么？”男孩说，“是说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们，你该不会是那个什么尼琼斯团的团长吧？”
  小鱼不再说话，王从舟知道他是让自己回答，想了想说：“我不是，我是水月团的驯兽师，今天是想来拜访檀山利团长的。”
  男孩冷哼一下，语气充满鄙夷和嘲讽：“什么虾兵蟹将也想来见我哥……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一下。”
  男孩将烟头丢在脚下碾灭，转身朝楼上一间办公室走去。
  小鱼贴在王从舟耳边说：“檀山列，檀山利的弟弟。”
  “他也是驯兽师吗？”王从舟好奇道。
  “他不是，据我所知，檀山利并没有让弟弟做驯兽师的打算，反而更想让他进军团。”小鱼说，“大概希望檀山列在某个军团混个一官半职。”
  “那他怎么还在这里？”
  小鱼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是个人有点钱有点名誉都能进军团，那么这个军团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檀山利应该想找一个好点的军团，比如说驻第六区28军团。”
  第六区的军政界限比其他区更要模糊，手上军事实力不弱的人必然在政治上也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践踏于各区公约的自治法则。28军团进驻第六区时间最长，随着第六区对第一区的依赖加深加重，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变得炙手可热。
  “那应该不好进去吧。”王从舟思考着这个28军团是什么，记忆中只有个模糊的很牛逼很厉害。
  谭山列走到那间办公室门外时，回头看到小鱼和王从舟正在专心地聊天，趁他们没有留意，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把两人拍了一张照片，正好是两人相对而立，都只露出一方侧脸的姿势。
  照完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走进办公室绕了一圈然后走出来，走到王从舟和小鱼面前，口气依然傲慢：“他不在，你们回去吧。”
  “真不在？”王从舟有点怀疑。
  “骗你们干什么，我闲得慌？”谭山列十分不耐烦，“你随便拉个人再问问还不是不在，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据说是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要过来。”
  王从舟：“……我就不该嘴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