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裹着雨丝吹进衣服，王从舟被冷得哆嗦一下，攥紧了外套的领口，脚步虚浮地跟在安先生身后，慢慢地走着。
  他不住地舔着干燥的嘴唇，感觉自己可能有点发烧。之前一直在想着齐笙的死亡，身体上的不适感被忽略掉了，这会儿才感觉到哪里都不舒服，腰酸背痛。
  明明也没有做得很过分啊……他无神的眼睛望着前方想。
  “你不舒服？”安先生忽然问道，好像看出来了什么，“我们在前面咖啡厅坐坐。”
  密闭咖啡厅内充斥着香浓的暖意，王从舟捧着一杯不知道什么口味的咖啡，感觉到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茫然地看着对面：“你来找我，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吗？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并不可能是你口中说的那位释利空王。”
  “你先别急，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安先生笑吟吟的，“说不定你会有一些新的发现。”
  王从舟感觉面前的男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点头答应了。
  “你见过自己的父亲么？他应该姓王，而且你应该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安先生喝着咖啡，问。
  王从舟有点莫名其妙，神色却没有表现出来：“我爸肯定姓王，但他去世很早，所以我现在没有什么印象……”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现实的记忆越发模糊，记不清楚的不仅仅是男朋友的相关事情，还有父母的，还有他生活过的地方和认识的人。
  王从舟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慌，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可怕。
  “你爸叫王衿衣，你见过他吗？他应该给你留下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安先生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诡谲，“那件东西看起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挂坠。”
  王衿衣！
  王从舟睁大眼，猛地想起来在上个世界中，从“妈妈”那里出来后在雨中遇到的男人，他说自己叫“王衿衣”，还把王从舟丢掉的挂坠拿了回来，嘱咐他一定要戴好，不可以弄丢。
  那个男人还说，自己是王从舟的父亲。
  “我确实有这么一枚挂坠。”王从舟从衣服下翻出硬币大小、长矛形的挂坠，“但这个是我从现实中……不，这个是我一直戴着的，不是什么人给我的。”
  安先生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垂眸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两人都沉默下来后，他们之间只有金属勺子和杯壁相碰产生的轻响。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安先生率先打破沉默，“有没有人用编号‘1’，称呼过你？”
  1？
  1……王从舟总感觉似乎有听到过，但他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记忆总是这么模模糊糊又叫人难以捕捉。
  “有……肯定有！”他无比确信地说，“是在什么时候呢，我想想……”
  谁叫过他1？
  不是朋友，不是亲人，是来到这里之后，好像是在梦中。
  对了，梦中！
  王从舟骤然想起什么，在桌上猛地一敲：“是梦中！我梦见过和一个白色头发的姑娘结婚，她管我叫1！”
  那个人曾经抓着他的手问，1，真的是你么，好像他们曾经是认识的，但是他忘记了那个人是谁，所以那个人才要那么渴求地得到一个答案。
  “白色头发……”安先生笑了，“你知道吗，释利空王的王妃，就是白色头发的。”
  “啊？”王从舟愣住。
  “至少这张照片上他的头发是白色的，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你么？”安先生拿出照片指了指照片上的人，“释利空王第一次遇见王妃，是在第七研究站，他们是这地方‘通神计划’的参与者，是被研究的实验品，释利空王的编号是‘1’，王妃的编号是‘7’，在梦中管你叫‘1’的人，是王妃。”
  “他为什么管我叫1……”王从舟哽住，“我的记忆中明明没有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会做和王妃有关的梦？”
  安先生没有回答他的话，王从舟忽然感觉到手肘下被塞了一张纸，他好奇地拿起来，看不到上面的内容，茫然地朝安先生看过去：“这是什么？”
  “一张地图，可以帮助你找到第七区穷涯海上的第七研究站。”安先生说，“二十七年前第七研究站意外被摧毁，‘通神计划’曝光，遭到九区变异人种集体谴责，这个计划草草收场再也不曾启用，第七研究站变成一片废墟。”
  “不过那地方有一些还未带走的资料，如果你有心去找一找，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安先生似乎起身了，“我要走了，如果你想去可以告诉我，我帮助你安排人。”
  他叫来服务员付清两杯咖啡的钱，然后从正门出去了。
  王从舟摸着手中的地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外面还在下雨，蒙尘灰败的大楼下来往行人少了很多，夜已经很深了，世界在雨幕中悄然沉睡下来。
  王从舟打着伞在街上慢慢走着，没有思考自己该怎么回去的问题，他在梳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齐笙死了，齐笙的目的是要害他，小鱼不叫小鱼，叫喻惊，他有一个叫喻明里的父亲也要害他，他和传说中的暴君释利空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梦到过释利空王的王妃，释利空王和王妃曾在一个叫做第七研究站的地方相识，那时候他们的名字叫“1”和“7”。
  喻惊一定是齐荆，檀山列说他小时候被王从舟在这个世界的父亲老尼琼斯抓走训练成斗兽，这也是喻明里对尼琼斯团仇恨的缘由。
  王从舟忽然想到一件事，齐笙当初说喻惊身上有被驯服过的迹象，那么喻惊那时候的驯兽师是谁？该不会是他吧？
  不知道齐笙留给他的资料中有没有，王从舟想到这里便打算回去好好找一下，他正准备试试拦下一辆拉客的车，这时候街的对面响起喊声：“团长——”
  “管家？”王从舟在雨中辨认出来这个声音，左右望了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从街对面过来了，气喘吁吁的：“我不放心您，便跟过来看看，您看到副团长了吗？”
  “我看到了，警察把他带走了。”王从舟没发觉自己声音里的难受，“应该还要做调查，杀他的凶手也没有找到。”
  “那我们先回去？”老管家问，“我看您好像不是很舒服。”
  王从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有点发烧，但不是很严重，先回去吧。”
  ·
  “管家，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记录了之前买的斗兽的名单吗？”回去路上，王从舟在车中便迫不及待提起这个问题。
  老管家愣了一下，之前确实有这么一本详细记录斗兽名单的册子，但一直被齐笙扣在手里，一点也没有让王从舟接触到。但现在齐笙死了，他在死之前仿佛有所预感般的交代过老管家，如果有一天他出意外，要好好照顾王从舟。
  “是有一本，您想看吗？”老管家说，“不是盲文写成的。”
  “嗯，”王从舟点头，“到时候麻烦你给我念一下吧。”
  那本记录斗兽名单的册子就在王从舟房间里，被齐笙和其他东西一起送了过来。老管家在台灯下戴着老花镜，慢慢地翻开册子。
  “前几年的名字很多，近几年比较少，您想看哪一部分的呢？”老管家问，“还是让我都念一遍？”
  “念……”王从舟想了想，“有没有我十岁那年的记录？”
  “十岁那年？”老管家闻言迅速往前翻，“十岁……十年前，在这里。”
  “找一下喻惊这个名字！”王从舟说，“或者只有喻和惊这两个字音的名字。”
  “我看看，”老管家埋头在浩瀚的名字中搜寻，“喻惊……喻？”
  “哎，这里有个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叫喻，比喻的喻。”老管家说，“是您要找的人吗？”
  “信息呢？”王从舟有些急切地问。
  “来历未知，年龄……十岁？这么小的么？”老管家有些吃惊，“驯兽师，王从舟？”
  王从舟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
  【意识觉醒：33%
  预计进程：0%
  “如果你所生活的世界是假定构设，那么你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光影朦胧的视野中人影绰绰，惊雷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骤然炸开——
  “从今天开始，你们在这里的名字就是数字！”
  “你们必须忘掉自己的名字，忘掉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从哪里来，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贫瘠或者优渥的生活，忘掉有什么抱负和志向！”
  “你们要记住，你们在这里只是一个编号——”
  “7！迅速睁开眼睛！”
  谁在说话？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痛得好像被用钝器狠狠地击打过，整个头部的神经都遭受到影响，就连视觉都变得迟钝起来。
  那个声音又喊了一次：“7，迅速起身！”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看这是在哪里，猝不及防被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的人狠狠一脚踹在腹部，痛得他蜷缩在地上。
  “我命令你——迅速起来！你听不见吗！”
  侮辱性的殴打还在持续，他不得不爬起来跪在地上以躲避暴力的对待，吃痛地捂住腹部，冷汗几乎湿透眼睫毛：“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