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舟说不出来话。
  “在这地方，我可以暂时不动你，你自己好之为之。”齐笙站起身准备离开了，“出去之后，别让我抓到你的破绽。”
  王从舟没说话，他稍微低下了头，像是在看着桌面发呆。
  ·
  下午会从他们这些实验品中挑选一些人，进入地下的实验基地，说得好听是检查身体，但等到人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进去的人才会知道。去过的人从来都不会在外面谈及自己的经历，这是明令禁止的话题，也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想让别人也好过。
  王从舟就在被挑选的人之中，和他一起的还有五个人，依然是323过来带他们下去。
  “你是新来的，所以需要例行对你进行身体检查。”王从舟走在队伍的第一个，正好在323的身后，两人便在路上说起话来，“你也不用紧张，就查查心跳验验血。”
  “我听说这下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从舟大胆发问，“是不是进去了就出不来那种。”
  “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不过我实话说了吧，进去出不来的确实有。”323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正了正神色，闭上嘴不再继续说话。
  上面应该装有监控，王从舟觉察到323内心的想法，也听到了他没说完的那些话——
  “能够走出来的强者，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不能走出来的人，自然就会被当做废物抛弃掉。”
  电梯下到地下二层停了下来，在323的带领下，王从舟和另外五人走出电梯，站在实验基地的大门前。
  大门是一层厚重的防弹玻璃，323用指纹和虹膜刷开，门后有四五个正在忙碌的研究人员，听见动静后他们转头冷漠地注视着323和其他人。
  每个研究人员都穿着密不透风的白色防护服，口罩和半透明的面罩将整张脸遮挡起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白色幽灵。
  “新来的跟他过去，”323将王从舟推向一个方向，“其他人自己去那边。”
  王从舟跟上那名研究人员，他听到那个人的心中什么都没有，既像是对这一切感到冷漠，又像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很麻木。
  两人弯弯拐拐走了十分钟，穿过三道需要刷卡的门，终于抵达一个光线更要明亮的房间。
  “躺在床上。”带王从舟过来的人说。
  王从舟摸索着床边躺了上去，很快就有人走上前给他抽血，还有人将仪器连接在他的心脏和太阳穴上，机械冷漠的滴滴声回响在空寂幽静的实验室。
  “检测到α型神经通路，心跳正常，血压正常……”有人语气死板地念着，“神经活动稳定，神经反应活跃等级b，评价为普通。”
  “可以起来了。”又有人说。
  王从舟没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还在思考着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时，就已经被推出了实验室。
  带他进入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没有送他出去，王从舟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十分精准地找到323所站的位置。
  “厉害，”323似乎笑了，“我还说你眼睛瞎着看不到我。”
  他应该是在抽烟，附近飘绕着淡淡的烟味，看到王从舟在抽动鼻子嗅着，323大大方方递过来一根烟放在王从舟手中。
  “站这边死角区抽，实验基地通道这里很多没有监控的地方，我们就喜欢在这里抽点烟，不然这环境会把人逼疯。”323说，“和你们一样，教官身处此处也很难受，大家只会关注身边有哪个实验品消失不见，却看不到不时也会有疯掉的教官。”
  王从舟拿着烟闻了闻，并不抽：“但你们拥有自由打人的权力。”
  “哈，也就这么点权力，能让那些人发泄个痛快，才不至于疯掉。”323嘲讽地笑着，“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没有正常人，迟早大家都要一起玩完。”
  王从舟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323似乎也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沉默下来，靠着墙壁默默抽烟，不再说话。
  “不抽啊？那就出去吧。”323将烟灰和熄灭的烟头一起放在随身携带的纸巾中，还想从王从舟手中抽走没有抽的烟，但被王从舟躲过。
  “你知道α神经通路是什么吗？”王从舟问。
  323似乎有些诧异。
  “听他们说过，这地方的人好像就是主要在研究这个。”323说，“α神经通路，这是学界给的名字，在外面一般大家会称之为，‘通神之路’。”
  见王从舟露出迷茫的神色，323稍微多解释了一些：“你知道的，变异人种是身体血液中有着古地界神血统的那部分人，他们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但能用‘精神的力量’做到一些超自然的事情，我们就认为这个人有了神力。”
  “听起来就像是小说里说的那些特异能力，只不过不会体现在身体的变异，只会体现在精神能力上。而变异人种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能用精神实现超能力，他们会比普通人多出来一条神经，这条神经建立起与超能力的联系，这就是与神明相通的α神经通路，通神之路。”
  “他们说我有α神经通路，所以我真的是变异人种？”王从舟反应过来，“我之前一直都以为我是普通人。”
  “能来到这里的，一定都是变异人种。他们说了你的神经活性反应吗？”
  “是b吧。”王从舟想了想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变异血统占比越高的人，α神经通路会越活跃，也就意味着他的特异能力越强，但与此同时，这个人的精神会变得十分不稳定，易怒，狂躁，甚至嗜血，就像精神病患者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323说，“他们时不时会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但在事后会完全没有记忆。”
  王从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释利空王，那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
  “你现在还只是b，比大部分人都要安全得多。”323宽慰道，“如果再往下一个等级，c，那么那些人可能会把你抛弃掉，如果再高一点，你出入实验基地的频率就会变高，不过至今我还没有见到能到s级别的人。”
  323又在王从舟肩上拍了拍：“先回去吧。”
  ·
  齐笙站在上午集合的场地旁边，这里离实验基地的进出电梯很近，他在这里刚好能够看到电梯口的情境。
  但他很警惕，看起来一直都在盯着地面发呆，投向电梯口的目光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捕捉到。
  他终于等到电梯将乘客送了上来，王从舟独自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
  王从舟看起来有点迷茫，似乎不知道这时候该要朝哪里走，于是朝前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研究站天顶的透明玻璃，迎着那些斑驳细碎的阳光。
  齐笙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仰头望着天空的姿态，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憧憬着什么，或者只是纯粹没有事情做。
  他抬手按了按额头，只感觉这一幕无比的熟悉，好像自己不只见过王从舟仰头望着阳光的场景，还见过他看月光、看夜空，还有很多很多样子的天空。
  以前的王从舟断不会这样抬头看向天空，齐笙十分清楚自己从前没有见过王从舟这样的行为，只是他依然不知道，那些多出来的记忆，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中午和王从舟聊天之前，本来还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自己正是王从舟要找的人，但自从得知了那些信息，他就很清楚，那点微妙的期待也落空了，自己就是在王从舟口中这个世界将会害死他的人。
  即便那些事情没有发生，也不代表着不会发生。
  齐笙无意识下握紧手中的通行令，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再朝王从舟看了一眼，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
  一直抬着头的王从舟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低下头，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
  从那天说开后，齐笙再也没有理过王从舟。
  轮到他们组队参加决斗时，齐笙会十分沉默地走过来，等待和王从舟一起上场。不需要担心会被人看出端倪，因为很多人都会挑选和自己默契程度较高的伙伴，教官们也不会阻止这种行为。
  王从舟尝试过和齐笙说话，但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王从舟，不管王从舟说什么，都是冷然看着他。
  先前短暂的温情仿佛只是错觉，王从舟有些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己能够与齐笙和解，他都没有责怪齐笙想要害自己的行为，为什么齐笙却仍然不肯好好和他说话？
  时间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长达一个月的封闭式生活，让王从舟逐渐熟悉这里的规则和制度。他在这里并没有过得很差，可能要托323和齐笙这两个人的照顾，并且在熟悉这里之后，他既能和其他实验品相处得很好，甚至还可以和其他教官打好关系。
  直到某一天晚上，他睡在床上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十分强烈的渴望，爬起来走到门口时发现刚好有人走了过去。
  应该是齐笙？王从舟有些不太确定，留意到距离下一次巡查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他果断打开门，跟着走了出去。
  听不到那个人的内心想法，王从舟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齐笙。自从发觉自己可以听到他人内心想法后，只有两个人的他听不到，一个是喻惊，还有一个是齐笙。
  这么晚了齐笙要去哪里？王从舟绕开监控一直跟着往前，这一个月他在和别人的聊天过程中通过窥探对方的内心，对这座实验站的构造已经差不多全部了解，不但知道每一个监控在哪里，还知道每一道屏障和关卡是怎么样的。
  齐笙进了地下实验基地，王从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乘坐电梯是需要刷卡的，于是他等在外面，隐约听见从下方电梯井外传出齐笙和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
  好像是323？王从舟不太确定，但他感到十分好奇，决定在这里等着齐笙出来。
  不知等了多久，王从舟将脑袋靠在墙壁上昏昏欲睡，被人猛地推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听见齐笙语气不太好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一个月来齐笙第一次和他说话。
  “我……”王从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我是从这里……”
  齐笙似乎也没打算听他解释，拽着他回到休息区，十分不客气地把他朝房间推了一把。
  “警告你，少管我的事情。”齐笙说，“再让我发现一次，别怪我让你消失在这个地方。”
  王从舟朝他离开的背影比了个鬼脸。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知道你那点破事一样。”
  齐笙好像听到了，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王从舟。
  “你对我就这么好奇么？”他问。
  王从舟没想到他还会折返，愣了一下忘记了回答。
  “那就跟我来，我告诉你我在做什么。”齐笙从王从舟身旁走过，淡淡地留下一句。
  他好像又要回到通往地下实验基地的电梯中，王从舟回过神来跟着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王从舟有些好奇，他追着问道，“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
  “你的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你。”齐笙停住脚步，转过身，“你站这里。”
  王从舟不疑有他，按照齐笙所说的站了过去：“然后呢？”
  “然后？”齐笙很轻地嘲讽一声，“然后你就该去死了。”
  他只是伸手朝王从舟那么一推，几乎没怎么用力，王从舟应声滚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井中，脑袋磕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