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被安排在了白云宗西边的桃花林，四周没有其他的建筑。据说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某日一灰袍道士骑白鹤而来，亲手埋下几粒桃花种子，五年后这里就成了一片桃林，花开艳丽，成为白云十景之一。
  因为这里颇为僻静，风景又好，白云宗弟子一直有在这里坐而论道的传统。到后来他们觉得光说还不过瘾，偶尔手痒就切磋一番。到了现在桃林中间就有了一座长宽数百里的石坪。
  等到碧行之和胡一鸣赶到的时候，桃花坪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说是人山人海也毫不夸张。白云宗外门和记名弟子众多，他们中有人没资格进藏经阁，修行白云宗的道法秘术。但桃花林对他们是敞开的，他们一得空闲就喜欢在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认识一两位长老或者内门弟子。像今天这种盛事，他们定然不会错过，早早就在擂台周围候着了。
  白云宗的一名长老在台上缓缓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三十年前我们也曾在这桃林论道。”说道这里他笑着看了眼北面的几位长老，“而如今我们已经老了。可白云宗没有老，桃林也没有老，还有你们这些年轻的面孔在，就和当年的我们一样。道法无限，人力有穷，还好有你们传承我白云宗的薪火，一代一代，无穷尽也。”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虽然声音很轻，却如重锤直击众人的心头。就连碧行之都听得有些热血沸腾，片刻之后擂台底下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碧行之心底暗自佩服起了白云宗的手段，这场比试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这些大人物的精心安排。
  这名长老一次未提七大世家，将比试的双方一视同仁，都看作白云宗的弟子。底下的人看似分为两拨，实际上七大世家的人早就被湮没在白云宗弟子中。
  “这次切磋只是论道，交流促进，务必点到为止。”这名长老说完这句话之后悄无声息地飘下擂台。
  当大家站在论剑台上一较高下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拓跋宏也好，公子小白也好，都是和他碧行之一样的修行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倒也落到了一点好处，大家在天地面前是一样的渺小，都是普普通通的修行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但当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宗门，回到了拥簇他们的人群中的时候，碧行之才发现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如此遥远。陈思远站在白云宗弟子中间，风度翩翩，迎接着众人赞赏期待的目光，他就是此刻人群中的太阳，光辉耀眼，高高在上。
  张牧歌出场的时候声势弱了不少，只有七大世家的弟子站在他的身后，毕竟这是人家的主场。但张牧歌脸上却充满了自信，眉宇高挑，眼神平静如江面，底下藏着涌动的暗流。
  陈思远身躯轻盈若羽，一声清啸，脚下灵动，碧行之一眼就认出了是白云九步。陈思远是陈师道的孙子，在白云宗年轻一代中地位颇高，能够修行白云九步也在意料之中。
  他抽出腰间缠着的一刀银白色软剑，右手持剑轻晃，继而用力一推，软剑像是一条扭曲的白蛇破空而出。
  张牧歌嘴角泛起冷笑，双拳互撞，响若惊雷，他双手合十，朝着白蛇斩去。像是山岳压顶，白蛇在空中的身影陡然一滞。
  陈思远也不和他硬拼，剑身弯曲，卸去了他这一记掌刀八成的劲道。等到张牧歌势尽力竭，蛇身一挺，一跃而起，继续奔向张牧歌。
  剑光流转，陈思远的软剑缠得张牧歌心烦气躁，几击掌刀都擦着剑身而过，始终不能把它打下来。这段时间内，张牧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左右闪躲避开剑光。
  陈思远的剑上淬有剧毒，就是被划破一个小口，也得谨慎治疗，不然恐有性命之危。
  胡一鸣看得心惊胆战，“陈思远的剑术颇为了得啊，一直都压着张牧歌打。”
  “比起剑术，更了得的是他的步法。”碧行之一言点破，有些随意地继续说道，“不过张牧歌应该马上就要反击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平静如水，眼前的对决让他觉得索然无味，无论是陈思远还是张牧歌的动作在他眼里都慢了一拍不止。
  “铛！”的一声洪钟般的巨响传来，震得胡一鸣捂住了耳朵。一道夺目的白芒在两人之间绽放。白芒中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冉冉升起，软剑化作的白蛇对这团黑色火焰畏惧至极，唯恐沾上一星半点。
  陈思远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张牧歌的身影则突然出现在擂台边缘，但是这团黑炎却还在半空中兀自燃烧，就像一只眼睛，灼灼地盯着陈思远，然后向他扑了过去。
  这团黑炎散发的气息太恐怖了，陈思远根本不敢硬接。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团黑炎明明对准了陈思远，可每一次即将触到他身体时就出现了毫厘的偏差，不是往左就是往右。
  胡一鸣看得有些着急，“这个张牧歌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怎么一下都打不中？”
  碧行之微微摇头，笑着说道，“陈思远通过内力引起他周身空气的震动，继而改变黑炎的攻击方向，这是最省力的打法。”
  黑炎在一次次的攻击后越来越小，陈思远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不着急，就这么耗着他也不吃亏。
  但是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突然陈思远神情一惊。
  黑炎陡然一散，化作一层黑色的幕布，幕布之下闪出一道恍惚的身影。
  碧行之目光一扫，擂台边缘哪里还有张牧歌的影子？
  黑炎淡去，张牧歌一拳挥出，拳头上缠绕着细碎的电光。
  张牧歌的拳头就像一粒火星，点燃了整片荒原，围绕着陈思远，周围的空气中都闪耀着细碎的电光，像是一张替他量身定做的电网，笼罩在他身上，让他无处可逃。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