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人们常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最近，梁欧切身感受到了话中的道理。
  这段时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翻阅过去的书信和笔记，从文字里面，感受岁月留下的刻痕，获得了不少感悟和讯息。
  这样做，也帮他渐渐走出阴郁，不再轻易哀伤落泪。
  他每天早上都会出门溜达，仔细观察身周微小的美好。
  下午在家的时间，多数用来阅读，从书本中，汲取了许多未曾接触的知识。
  比如，风滚草，在干旱的季节，会收起根部，随风滚到有水源的地方继续生长；
  比如，灯塔水母，可以通过无性·繁殖，重回幼年，从而实现永生。
  虽然是些没有实际用途的知识，也让他加深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变得更加热爱生活。
  平静的日子，最终被一通电话打破。
  赵远山从外地回来了。
  电话里，没有久别的寒暄，只有紧张急切的语调。
  “梁统计！我这边出事了！出大事了！”
  数月不见，他还没改掉对梁欧的旧称。
  “老赵？出了什么事？你人在哪儿？”
  “我昨天回家的。因为不知道老三是不是还在跟踪，我让老二穿着我的衣服出门。结果他被一辆车撞了，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了！”
  “那车肇事后逃逸，一定是老三想杀我，杀错了人！”
  赵远山的声音激动，还带着点哭腔。
  听到最初的复制人已死，梁欧受到不小的冲击。
  缓了一会儿，才问道：“那老二的尸体怎么办？谁去认领？你的事会不会暴露？”
  “会有谁去认领啊？反正我不会去。最后只能以‘死者身份不明’不了了之吧。还管这些干嘛？我怕的是，老三知道杀错后，又来杀我！”
  老二生前替赵远山卖力打工，死后，尸体却被弃之不顾，这让梁欧感到心寒。
  以至于，之后赵远山说的话，他都没细听。
  “喂！梁统计，你在听吗？”
  “什么？”
  “我说，这次火烧眉毛，不能坐以待毙了。晚上我会叫辆车出门，把老三引到野外没人的地方，然后伏击反杀他。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忘了那个约定？”
  梁欧没有忘记，慎重记录于笔记中的，那个三个月前的协议。
  但这毕竟是帮忙杀人，他无法轻易说声好就去了。
  “我……我还需要点时间考虑，到时候再说吧。”他挂断了电话。
  梁欧实在做不到，下手去杀死另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真像赵远山说的那样，杀了也不犯法。
  即便那人，不是以正常方式，诞生到这个世界上。
  纵观整个动物界，人类，恐怕是杀死同类最多的物种了。
  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不说，和平年代里，还是会有各种杀人事件发生。
  而相对于动物，自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智商是最高的，情感也是最丰富的。
  却依然能在杀死同类之后，坦然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欧对此，深感疑惑。
  ……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赵远山又给梁欧打了电话。
  说他已经采取行动，叫了车，开出城。
  有一辆车，一直跟在后面，很可能是老三上钩了。
  他再过半小时，就能到达东郊那个废弃的自由市场，让梁欧马上赶过去帮忙。
  梁欧答应他过去。
  他并不是去帮忙杀人，而是想要阻止。
  他觉得，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让老三获得合法身份，两人不用拼个你死我活。
  他拿上车钥匙，去了车库。
  两个月没有接触方向盘，上手有些紧张。
  但谨记学车时，习得的注意要点，他平稳地将车子驶出车库。
  车窗开着，傍晚微凉的风，拂过梁欧的脸颊，也带来居民家中做饭的烟味道。
  前方可以看到红塔，他没有绕道，直接从下方开过。
  最近一次自杀事件，发生在半个月前，从塔上跳下时，头部着地，摔得面目全非。
  经过塔下时，梁欧的心情平静。
  他在心中，默默为逝者祈福，也祝自己这一趟，太平无事。
  按照赵远山发的定位，梁欧利用导航，顺利找到了那座废弃的市场。
  在初降的暮色中，犹如巨兽蛰伏的暗影。
  把车子停下后，他怀疑来晚了。
  四下一片寂静，并不见赵远山的身影。
  “你……你不要过来！”从市场方向，传来惊恐的喊声。
  那是赵远山的声音，不过，也可能是老三。
  梁欧快速冲向那栋黑暗中的建筑。
  市场上锁的铁门，塌了一半，空荡荡的场内，四处是散乱堆放的垃圾。
  进去后，又听到人声，感觉来自高处。
  这里没有安装电梯，梁欧只得爬楼梯上去。
  他一口气跑到三楼楼顶，终于看到了赵远山。
  准确的说，看到的，是两个服饰不同的赵远山。
  一个穿着夹克，一颗穿着休闲服，两人扭打在一起。
  “老赵！”梁欧一时难以分辩，叫了一声。
  休闲服的赵远山，回过头来，朝梁欧喊：“梁统计！快来帮我！去捡那把刀！”
  梁欧看到了距离自己几米外，地上的那把匕首。
  他还没有行动，夹克赵远山，趁着休闲服赵远山分神，在他腮帮子上揍了一拳，然后扑向匕首这边。
  梁欧忙冲上去，抢在前面，把匕首拿到。
  夹克赵远山，在他面前收住脚步。
  “杀了他！”
  休闲服赵远山冲梁欧喊，“要不然，他也会杀你！”
  梁欧从休闲服赵远山，残缺的左手看出，这是本尊没错，那穿夹克的就是老三了。
  他紧握匕首，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好久不见，梁统计。”
  老三擦了把头上的汗，对梁欧笑了笑说，“你想清楚，真要帮他吗？这种好吃懒做，只想剥削他人的烂人，难道比我更有资格，留在这个世界上？”
  梁欧没想到，会有这一问，但答案他心中早有。
  “我不知道你们谁更适合这个世界，但我知道，你没有资格杀死他。你还是收手吧，没必要杀人，一定有别的方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