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这里，被我的同伴带走了。”
  唐颖看着这只对自己龇牙的凶猫，却再也升不起强烈的敌意。
  她在半小时前，接到了罄书的电话，知道三脚猫受了多重的伤。
  也知道这只猫，一路亡命奔回，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与毅力，只要一想，就觉得沉重。
  听到她的话，三脚猫本来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
  它拼力爬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我们知道，你想杀死周一清为她报仇，知道你能死而复生，即便这一次阻止了你，你还有无数个下一次……”
  唐颖说话时声音微颤，哪怕她知道，这样做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却在此刻觉得，自己像是不择手段的恶人。
  三脚猫的爪子，在地上抠出沟壑。
  它死死盯着唐颖，想要将她撕成碎片，却被蛛丝紧紧缠住，仅剩的能量在被一点点抽走。
  “可是你要知道，你虽然能够重生无数次，人类的生命却只有一次……如果你用死亡逃避这次追捕，你所爱的女孩，就再也没有未来了。”
  唐颖放在背后的手缓缓握紧，按照罄书的意思原话复述。
  垂死挣扎的三脚猫浑身僵住，它瞪着唐颖的眼神如同恶鬼。
  沾满鲜血的爪子，颤抖好几下，最终收了回去。
  唐颖松了口气，蛛丝立刻覆盖上去，将三脚猫裹在一个灰白的茧里。
  微弱的生命能量，以蛛丝为媒介，反哺到三脚猫体内，吊着它最后一口气。
  她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八条蛛腿伸展开来，沿着墙壁死角飞速爬下，很快消失在浓黑夜色中。
  ……
  苏既明等候已久。
  邓晓兰的家，位于老城区，是在十年前搬来的。
  以前住的地方，早已抵债给银行，一家三口，挤在不到六十平的逼仄空间里。
  饶是如此，在女儿被送入精神病院，长达三年的时间里，父母依然没有挪用她的房间，打理得很干净，只是少了人气。
  这天晚上，夫妻俩都上夜班未归，离家三年的邓晓兰，却回到了这里。
  苏既明将她放进被窝，细心地放了毛绒玩具在枕边，让她看起来，就像好梦酣睡的公主。
  做完这些，他就拉了椅子坐在窗边，静默地等待着。
  直到雨幕中，传来慈宰的轻微怪响，一截泛着冷金色的巨大节肢率先探入，落地后转眼消失。
  唐颖变回了人形。
  刚解开包裹三脚猫的蛛丝，那只小黑猫就跃到邓晓兰的身上，目光狠戾地盯着他们。
  可是苏既明和唐颖都很清楚，这只猫已经死到临头，只是不肯罢休。
  “你认为自己所报复的人，罪有应得，你想要用他们的鲜血平息愤怒，你试图以这种方式，弥补当初没能保护她的遗憾……可是你同样知道，无论你做了多少事，现在的她都不会知道了。”
  苏既明轻声说，“你知道伤害过她的人，到底有多少吗？你知道那些人，现在都散落何方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会去找。目前这些人只是个开始，你拥有近乎无尽的时间，哪怕跑遍全球各地，只要你不曾遗忘，总能从茫茫人海里，将这些人一个个揪出来。”
  “即使他们只是跟风骂了一声，你都会把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恶意，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人类是赢不了怪物的。”
  三脚猫不能说话。
  它只是笑，很难想象，一只猫的笑容，会这样可怕。
  “但是，你的主人也是人类。”
  苏既明看向昏睡的邓晓兰，“她会生老病死，甚至将你遗忘……为什么你会晚了三年，才找到她？”
  “很简单，疯了，将你忘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重新成为一只流浪猫，直到你们偶然重逢。”
  “即使她失去记忆和理智，仍然像以前那样接纳了你，于是，你又想起了上次死亡前发生的一切，从而展开复仇。”
  人类的接纳，是三脚猫入侵现实的条件。
  主人与它缔结契约的记忆，是承载着一切的根基。
  偏偏邓晓兰在醒后变成了疯子，连父母都不记得，怎么会记住它？
  因此，三脚猫在重生后，也将她忘记。
  如同很久以前那样，来去于各个阴暗的地方，用它冰冷的目光，窥伺人类。
  直到在本月初，它又回到了渝城，在绿洲精神病院找了块地方小憩，忽地被一只手抚摸了脑袋。
  她已经人事不知，却始终愿意接纳它。
  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三脚猫强撑着力气看向苏既明。
  后者拿出了一张白纸，在它面前展开。
  “向你承诺，只要你愿意接受封印……”
  苏既明一手拿着白纸，一手握住了自己的钟表吊坠，“我会治好她的病，我的朋友也会为她讨回应有的公道。”
  唐颖目瞪口呆。
  她吃不准苏既明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三脚猫的反应要更加激烈，它猛地往前跑了几步，又因为体力不支摔倒，执着地爬过来，用鼻子去嗅苏既明的气味。
  苏既明毫不在意，自己的颈动脉，离猫爪不到十厘米。
  反而凑得更近，凝视着它仅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能让她变回从前的样子。”
  “喵……”
  三脚猫的舌尖舔过表盘，这才缓缓退开。
  喉咙里，发出一声鸣咽似的猫叫，用最后的力气，趴回邓晓兰身边。
  它的幼患还睡得无知无觉。
  三脚猫舔了舔她的脸颊，白纸覆盖下来，它闭上眼睛。
  ……
  “……三脚猫已经入狱，以上是行动细则，周总还有问题吗？”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罄书坐在周玉亭对面，厚重的《奇物志》翻开平摊。
  入眼恰好是三脚猫那一页。
  纸张在苏既明归还后，无缝衔接，仿佛从未被撕下。
  周玉亭终于得以看清三脚猫的模样。
  跟恐怖电影里面，故作猎奇的异形不同。
  三脚猫的外表，就是一只普普通通小黑猫，由于肢体残疾和满身血污，看起来，还比一般的猫更加可怜。
  倘若没有亲身经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样孱弱的猫，会是能够杀人的怪物。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它不会再跑出来了吧？”
  罄书微笑：“我不会让它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那就好，希望你的保证始终有效。”周玉亭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闻言，拿出支票本刷刷填好。
  令人咋舌的金额，显然将尾款翻了两倍。
  “多谢周总。”罄书将支票夹进书里，唇角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