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之后，田昭租了一辆能载十几个人的小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的秦可馨租住的地方。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
  霍霖说他有小半年没在那里住了，因为一直在外面拍戏，拍这个戏也是从刚结束的剧组直接过去的，中间连北京都没回。
  打开房门后，田昭皱眉。
  里面挺乱的，内衣裤乱扔，临走前叫的外卖盒子都没扔。
  洗衣机里的衣服，洗了但没拿出来晾晒，结果一股馊味，洗衣机里敷了一层绿毛。
  光鲜亮丽的女孩，往往把自己住的地方搞成狗窝。
  大家看了，都很高兴。
  越这样越有价值。
  收拾干净了，反而让人不舒服——找线索可就难了。
  田昭第一个进屋，他各个房间走了一圈，又去洗手间看了看，说：“龙傲天可太牛掰了。”
  陈源第二个，他站在洗手间看着摆着的牙刷牙膏，说：“龙同学真牛掰。”
  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有还没有扔的针头。
  周垣拎起了洗衣机的衣服看了看，说：“龙傲天是该傲天！”
  元亮把床细细摸了一遍，然后捏着两根毛发比较了一番，说：“得了，龙傲天回来，我得请他吃顿饭，表达一下对缉毒执法者的敬仰之情。”
  流星划过夜空，留下时间灰。
  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走过，总会留下痕迹。
  衣柜、鞋柜里的衣服和鞋子痕迹，痕迹专家一看就了然。
  带鱼屏电脑里的不同的游账号，以及其他的种种，均表明屋子里住着两个人。
  当然，这并不是说霍霖被绿了——跟秦可馨同住一屋，而且一起吸·毒的，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么从秦可馨死到现在，她怎么不来收拾一下现场？”
  “第一，她大概不会认为，我们会来秦可馨北京的住处，毕竟死亡现场远在江苏；第二，她没有钥匙；第三，她担心过来收拾东西，反而节外生枝，毕竟这个小区监控很多，容易被拍下；第四，她在忙，没空过来。”陈源答道。
  “汤萝佳没有说谎，她的看法是对的，这个女人也是剧组的，在开拍之前，她就和秦可馨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开拍之后，两人一同去了剧组。”
  “汤萝佳之所以这些天没有发现她，是因为她是一个不被人关注的人，而且，她不需要去现场，可以不用出酒店的门。事实上，她很可能一直都在。”田昭说道。
  “天啊，这女人心理素质够强啊。”大家惊叹。
  田昭赞叹道：“陈老师，要不是你提议，我真想不到来秦可馨的租屋看看啊。啧啧，一个光鲜的女演员，住的地方可真不咋地。”
  “比大多数北漂强多了，她已经是‘北漂’中的王者级别了。”
  陈源说道，“得感谢亮啊，那个烟火师提供的一个信息，拨云见日，让迷惘中的我，一下子找到了方向。”
  “烟火师？”
  元亮说：“陈老师跟我说了这件事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在周口工作的一个同学。”
  “他马上去那温伟浩的村子里，把温伟浩吓了一跳，交待了他在剧组里虚报火药用量，和炸点报废的事儿。我那同学就问他关于秦可馨的事儿，他一问三不知。”
  “说他一个打工的，在剧组里就是最底层，演员高高在上，他连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哪儿有什么线索啊。我那同学快走时，这温伟浩挠挠头说，‘不过，有件事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让温伟浩觉得奇怪的事儿，其实很简单。
  他从医院出来，要回河南老家，剧组里就派了个外联制片过来，把他从医院送到火车站，然后开车就走了。
  温伟浩心里挺恼火，自己受伤了，自始至终大制片人就没露过面，一直都是小兵小虾出来处理这事。
  不过，他心大，就不快那么一会儿，就忘记了。
  在休息室等待时，忽然看到了大制片人唐总，他送一个女孩子来火车站，后面跟着的制片主任，手里还拎了一袋本地特产“盐水鹅”，两人跟女孩子热烈地聊着。
  什么是差距？
  这就是差距。
  温伟浩也不好意思上前跟人家打招呼，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呢，何必贴上去呢？！
  就这么想着，要检票了，温伟浩排队。
  女孩子在另外一个口排队，两人并不是同一列车，但开车的时间却差不多。
  看着女孩进了检票口，大制片人二人才离开。
  温伟浩坐在火车上，靠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车快要开时，他忽然看到，女孩背着包，从对面的火车上下来了。
  火车站工作人员还提醒女孩，火车快开了，女孩却摆摆手，沿着楼梯上去了……
  车很快就开了，温伟浩猜想，女孩肯定忘记什么东西了，所以回去拿。
  “浪费一张火车票！大几百块钱！”他遗憾地想。
  就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很快就忘了。
  女孩姓甚名谁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
  反正就这么一个情况，跟案子没啥关系他觉得……
  但他不知道，他提供的这条信息，解开了陈源的许多疑惑。
  他这条信息，把陈源逻辑链条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换掉了。
  以前觉得不对，但又很模糊很迷惑的地方，立刻生动起来。
  接下来，守候多时的龙傲天，终于有了收获——汤萝佳看到了秦可馨的同车人。
  那是个女孩，从酒店出来时，穿着连帽卫衣，在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出来，很容易就忽略掉。
  但汤萝佳眼光很毒，她发现了，然后肯定地说：“就是她！”
  龙傲天看着，笑了。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也就是说，来这么几天，她第一次出门。
  没有人注意她，剧组里99%的人都不认识她。
  只有少数几个人认识她，但这几个人，又不常在剧组。
  就餐时，她从不下来。
  房间跟阿姨说了不用打扫，清洁阿姨乐得这样。
  她从不在大家面前出现，但剧组里的事情，她都知道。
  她睥睨任何人，包括出品人，总制片人，演员，只有一个人除外。
  这个人，她不会睥睨，而是俯身低弯眉，洗手作羹汤。
  陈源第一次去秦可馨在宾馆的房间时，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一直查不出来什么，那是因为，房间她其实收拾过了，尽可能地消灭了她的痕迹。
  但，毕竟她不是职业罪犯，所以残留了一些痕迹。
  比如那个奶锅，还有珐琅锅，尤其是珐琅锅，法国货，大几千块钱，锅盖上的京东贴的标签还没撕。
  可秦可馨的京东plus账号中，又有没有这个订单。
  再打听秦可馨的生活习惯，才知道，像她这种人，宁可叫外卖，也不会自己动手煮面吃的。
  或者叫不来外卖，她宁可用电热水壶烧开水直接泡面，也不会费事煮面。
  珐琅锅是凶手买的。
  房间里的物品中，两袋牛油火锅底料也是她买的。
  袜子和内·裤是秦可馨下的单，地址写的就是酒店。
  但秦可馨下单量比房间里有的多了很多，这说明另一半给了凶手。
  田昭把秦可馨的购物账号排查了个遍，房间的物品一样样的对照，发现只要是生活物品，房间里有的，跟实际购买量出入很大。
  凶手极其聪明。
  在动手杀秦可馨之前，先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乘坐火车离开剧组，之后每一都在跟制片人打电话，联系，发微博，发微信。
  定位都是家的地址，把自己置身事外，择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一开始，执法者就把她给排除在外了，谁也没想到，她一直在这里！
  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等送她的人离开了，她下火车返回去的那一幕，竟然被一个最底层的烟火工看见了。
  ……
  陈源躺在浴缸里，转头看到的剧本，是她放的。
  陈源反复地看，每天都翻。
  终于发现，尽管她非常了解秦可馨的习惯，做到了尽可能的模仿，但跟秦可馨满屋扔的剧本不同的——
  跟老戏骨对戏的那些自我激励的话，过于像秦可馨说的，反而让人怀疑。
  陈源再对比了其他剧本，发现这一本剧本很新，标注都很冷静，理智。
  必然有一本剧本上，秦可馨标注了不利于她的信息，她拿走了那本，然后打印了这本代替，放到秦可馨常常放的位置。
  田昭细看着眼前的剧本，“她从火车站回去，但怎么进酒店呢？酒店可是有监控的啊！”
  “韩美美那天，提着那个硕大的行李箱，进宴会厅那件事你忘了么？领班提及的秦可馨的事——”
  “呃呢，你是说，秦可馨把她弄到行李箱里，然后带进了酒店。可逻辑不对啊，她进去是为了掩人耳目杀，秦可馨啊……秦可馨吸·毒吸傻了？帮助凶手杀自己？”田昭迷惑了。
  “这个问题也让我深深地迷惑，怎么想都不对，逻辑不通，除非秦可馨是个傻缺。后来韩美美离组，王雨甜说的把女人戏删光了，一点也不影响剧情，这给了我猛然一击——”
  “最复杂的事情，其实有最简单的逻辑啊，我们在迷宫里转圈，没想到出口就在眼前啊，可就是被我们忽略了。”
  陈源苦笑，最容易看到的事情，反而因为看到而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