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28号盒子】最后的结局
作者:小一先生      更新:2022-06-20 17:29      字数:3308
  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满树清辉,抖落一地枯骨般的惨白,好像那些树叶上爬的全都是白绒绒的蛆。
  当风吹过,就争先恐后掉了下来,风再吹,它们就在地上蠕动着,蠕动着……
  变成树缝间细碎的光影。
  我挺直了脊背坐着,对着梳妆镜,抿上一角艳丽至极的口红。
  像被透骨丝线牵扯的木偶那样,缓缓上拉嘴角,练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微笑来。
  对左诀,我没有说谎。
  我的确有情感缺失症,我也确实和我爸是一类人。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我已经很难再感知了。
  我对爱恨等人类的情感,根本就不感兴趣。
  ——很简单的道理,那些从小被要求着,将读书当作唯一目标,被灌输“爱打扮的女孩子,都是不良少女”这样一种观念的女孩子。
  她们长大了,真的很难时尚起来,也往往对美丽提不起兴趣。
  许多东西,没有就是没有,骗不了人的。
  对徐周强,我的确在意。
  因为初中时的蝙蝠,因为他最初时不经意间的保护,我本能觉得我也该保护他,连带保护他的遗腹子。
  可非要说这种感觉是爱,我也不太明白。
  我只是在意他关心他,觉得我应该保护他,我并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人。
  我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我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可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心如止水。
  入我心的东西不多,太多的事,我也懒得计较。
  或许,我的心潮也曾汹涌澎湃过,在很小的时候。
  在爸爸给我筑起的那个童话城堡里,在和扎着两根小辫的夏意,一起去捉泥鱿的昏黄岁月里。
  夕阳下,我们两个小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那时候的笑容该有多么、多么的真诚和无邪。
  可惜一切都变了,也没有人能够回到最初。
  所以是假的。
  在执法者局里,我面对着左诀的崩溃痛哭,全都是假的啊。
  我只是想要做出一个良好的态度,想要装着自己是无辜,想要通过取保候审,来离开看守所。
  今夜,风很大,很凉。
  我披了一件薄薄的红色风衣。
  我戴着黑色口罩,和红色鸭舌帽,走过青冈市的大街小巷。
  我将手揣进裤兜里,看着街边的霓虹灯,一点接一点暗了下去。
  风将我的头发吹乱了,我这一生,都是茫然而毫无头绪啊。
  我竖起领口,绕到一个很窄很窄的弄堂。
  我踏着咯吱咯吱的楼梯走上五楼,伸手敲响夏意出租屋的门。
  如今,她活得可真落魄啊。
  她的出租屋,只有小小的十二平方米,卫生间和厨房,都在楼道的尽头,跟人家共用。
  狭窄的楼道里,不时攀爬着几只肥硕的嶂螂,不小心踩一脚过去,都能听见爆浆声。
  还时不时有两只黑线鼠,垂着尾巴窜过,像暗夜里瞪着眼的贼。
  整个通道里,都有充斥着臭水跟煤油混合起来的腥臭味。
  夏意慢吞吞打开房门,见着是我,非常惊诧。
  她的嘴巴圈成了一个“o”形,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颤动。
  她愣了片刻,尖叫一声,摔上房门,被我用脚卡住。
  我低头点上一根烟,喝醉了一样,高声喊着,“夏意、夏意!”
  她像只老鼠龟缩到墙角,大惊失色,抄起身边的凳子、枕头,扔过来砸我,又被我侧身躲过。
  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她疯了般大声喊,“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我走过去,拿一把射钉枪,抵住她的右边眼睛,她登时不敢动了。
  我迅速给她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她这个时候,想动也做不到了,只好大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夏意……
  这就是我幼年的好朋友,夏意。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懒得想。
  瞧瞧,人性多自私啊。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帮了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她偷财务处的钱,让我丢尽颜面,我都没有计较。
  她因为嫉妒,让我的身份曝光,也没有计较。
  我以为她明白我的不计较,以为她会记着我的恩情,所以在她自告奋勇,要帮我去照顾程幼薇肚子里的胎儿时,我二话不说应承了。
  后来,出了4.17灭门案,夏意她说,我如果有个万一,她会照顾我徐周强的遗腹子,就像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为此,我留给了她三百万,让她用这笔钱照顾孩子。
  可是大家瞧瞧这个人,嘴上说着会照顾孩子,背地里,却劝诱程幼薇打掉他——
  我之前同程幼薇说好了的,我给她50万,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以我的性子,这辈子是生不了孩子了。
  可是……
  夏意她不想花养孩子,她想独吞那三百万。
  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伸手,一把扯掉夏意耳垂上的大金珠,打窗口扔了下去。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她脸上出现了痛苦至极的表情,她近乎是在无声尖叫。
  可她被麻醉了,叫也叫不出太大声。
  我面无表情将她的头,淹入水盆里,直到她快溺死的时候,再将她提起,一次又一次。
  我跟我爸是一类人。
  夏意她那已出油的头发,一股股粘在脑门上。
  我听见她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你凭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过是个肮脏的、杀人犯的女儿,你凭什么可以拥有一切?”
  “金钱、地位、工作。你不过是嫁了个不错的男人,你男人有幸中了500万,不过是运气好。”
  “凭什么我要过这样的人生,嫁一个狗屎样的男人,然后任由自己的人生在泥潭里发烂、发臭。我凭什么要帮助你照顾别人的孩子?”
  我看见她竭尽全力,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就跟当年她在村口,动手打我一样。
  我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时至今日,我两手空空。
  可在他人的眼中,我竟是拥有着一切吗?
  真是件矛盾的事啊。
  而我的朋友,我以为的朋友,夏意。
  她就是为了这些空落落的东西,为了独吞那300万,谋杀了徐周强最后的孩子吗?
  门被撞开,“咣当”一声。
  我回头看时,发现是左诀,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执法者闯了进来。
  他们持枪对着我,“不许动!执法者!”
  我立刻抓住夏意,躲到窗户口,打腰上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嘶哑地尖叫一声。
  左诀上前了几步。
  他厉声呵斥我:“苏清!你在做什么!过来!放下刀!你不要走错路!明明是无辜的,不要为了一时的恨意做傻事!”
  走错路吗?
  不不不,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懒洋洋道:“她诱·导程幼薇打掉了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杀她?她毁了我的所有。毁了我想保护的人,毁了我空茫生命中的唯一一点亮光,我为什么不能杀她?我想杀就杀。”
  左诀说道,“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不要情绪激动。”
  很遗憾,我并没有情绪那种东西。
  我只是想做一些事,也觉得自己该做。
  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单纯想杀而已。
  我说的都是实话。
  左诀捂了捂耳机,应该是想拖到谈判专家过来。
  哈!
  我说,“左诀,其实我没有骗你,凶手的确是我,我有情感缺失症,我和我爸是一类人。你看,禽兽变不成人,背叛你的人,还会背叛你第二次。”
  我将瘫成一团的夏意,转过来,面向左诀。
  我说,“左诀,我早都告诉过你,真相没那么好看,我也并不是无辜的,可是你不信我。”
  我将手腕迅速翻转,那把手术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划开了夏意的脖颈,我是医生,我知道什么位置可以一击毙命。
  红色的血,迅速喷涌了出来。
  血红喷溅中,我看见了左诀惊慌而又愤怒的一张脸,他冲我扑过来。
  无所谓啊,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丢下手术刀,执法者们一拥而上。
  左诀一把拧住我的双手,他直勾勾瞪着我,狠骂了一句,“畜·牲!”
  是啊,我终于变成了我父亲一样的人。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结局。
  ……
  4月17日晚上,到陈思远家时,吴斌还没有死透。
  他和徐周强都受了很重的伤,两个人都在挣扎着僵持。
  陈思远的儿子陈启,也没有死,刚刚从卧室里走出来。
  徐周强叫了我一声。
  陈启就捡起地上,徐周强落下的刀,来攻击我。
  我一不小心抹了他的脖子,他死了。
  事已至此,我便走过去杀了吴斌。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有了所有规划——我不会让徐周强成为凶手。
  因为他的孩子,我想让孩子快快乐乐的,像个普通人那样长大。
  我已经杀了人了,根本无所谓顶不顶罪。
  你们总会查出来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再次被套上手铐和厚重的脚镜,一步步来到执法局讯问室,来到看守所,来到法庭。
  听着法槌重重落下,法官浑厚和苍老的声音响起,宣布二审结果,同之前一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死刑,立即执行。
  而我,实至名归。
  再次被押往看守所,等待最高院死刑复核结果时,我看见左诀站得远远的,看我的眼神之中,满是厌恶。
  这样才对嘛。
  我想,如果我在更早一点的时候遇到他,或许,这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都太晚太晚了。
  就这样吧。
  也没什么遗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