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定金后，女人起身出门。
  梁峰注意到她的穿着，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觉得她怪异。
  就像香蕉放进锅的比喻，紧身低胸的包臀裙，和她干瘦矮小的身材不搭。
  蜡黄粗糙的皮肤，和精致的粉色美甲不搭。
  就连一步三扭的走路姿势，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一个不用口红的女人。
  像是取了谁的衣服，又取了另一个人的胳膊腿，把它们安装在第三个人身上，这样奇怪的拼接，竟然组成了一个人。
  但这小小的诧异，很快就被梁峰抛弃。
  作为私家侦探，探索客户，不如探索跟踪对象。
  很快，他翻阅起眼前的资料和笔记。
  ……
  国贸大厦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车程。
  梁峰看了看手表，男人还有五分钟下班。
  再看照片中的男人，肉脸小眼，又宽又塌的短鼻上，架着一副与其气质极不相称的金丝眼镜，下面突起两瓣肥厚的嘴唇。
  “酒囊饭袋”——梁峰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
  他打开车窗向外张望，不远处，有几个人向这边的车库走来。
  下班了。
  他拿起望远镜，每个出来的人，都被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
  吴志永是第七个。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来，本人比照片里严肃高大一些，是有几分高管的气势。
  梁峰再三确认后，启动了车子。
  ……
  冲完澡后，姚玲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
  还算紧致的皮肉，包裹住凹凸有致的骨骼，一双美腿修长纤细，再加上秀丽柔和的面庞，三十二的年纪，看着却像二十来岁的姑娘。
  这副好皮囊，为她招来了第一个多金却花心的丈夫。
  离婚两年后，又把事业有成的吴志永送了过来。
  美貌带来的好处，姚玲照单全收，吴志永也不例外——尽管他有老婆孩子。
  那时的姚玲，处于低谷期，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只有年龄增长得毫不费力。
  她需要一个男人来负担生活，恰好这时，吴志永出现了。
  于是，好色的男人，和贪财的女人一啪即合。
  姚玲化好了妆，又拿出耳饰比划半天，最后还是戴上了吴志永送的耳环。
  今晚，他们要去泡温泉。
  她走出房间，穿着一件紧身吊带和短裤，准备提包出门时，被坐在沙发的吴志永叫住。
  “要不，换一件吧？”
  男人上下大量一番，皱起眉头，“上次买的长裙不挺好的。”
  “你不是最爱这件小吊带么？”女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现在又不喜欢啦？”
  看着撅起小嘴的女人，吴志永肥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只能穿给我看，小妖精，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得有个样。”
  换好衣服后，俩人又嬉闹一番才出发。
  “老吴，我怎么觉得有人进过家里啊？”
  姚玲泡在水里仰着头，“你还记得我那个黑色短裙吗？今天怎么也找不到，我才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断断续续丢了不少东西，还都是小物件。”
  “都有什么啊？”
  “说来也怪，净是些衣服鞋子化妆品之类，不值钱的东西。”
  “准是你自己搞丢了，谁费半天劲，偷那些东西？”吴志永披着浴巾，上半身泡得通红，“我还不了解你啊，就是一邋遏鬼。”
  “我是真觉得奇怪，你别不当回事，回头找物业查查监控啊。”
  姚玲直起腰，“现在变态多着呢，你就不管我死活？”
  “你忘了？监控半个月前就坏了，费那劲干嘛。”吴志永舒服地直哼唧，“直接换个房子呗。”
  闻此，姚玲也不紧张了，喜滋滋地抱着他，“都听你的！”
  ……
  接到电话的时候，梁峰刚起床。
  他没有想到会是执法者，随便套了件衣服，匆匆赶去执法局。
  “认识她吗？”
  陈执法者递来一张照片指了指，“最左边那个女人。
  梁峰低头仔细端详着。
  这是一张普通的家庭合影，有老人孩子，照片中的女人短发齐肩，身上系着围裙，正冲着镜头微笑，看起来清爽干练。
  “认识，但又不像她。”
  梁峰不太敢确定，“仔细看的话，脸是相似的，但气质又完全不同……她到底怎么了？”
  “很遗憾，张曼昨天早晨被发现死于自家床上。”
  陈执法者顿了顿，“死因是服用大量安眠药，有自杀的可能性。”
  不等梁峰反应，旁边的协警开了口，“我们发现死者前天下午五点和你通过话，想了解一下情况。”
  陈执法者起身，为梁峰倒了杯水，“别紧张，慢慢说。”
  梁峰缓了一缓，才开口，“我是……从事一些民事调查……”
  “私家侦探？”
  “差不多，她上周五来找我，想收集一些丈夫出轨的证据，然后……”
  “可是……”不等梁峰说完，旁边的协警突然打断他，看了一眼陈执法者，又住口了。
  梁峰有些不知所措。
  陈执法者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然后，我根据她提供的信息，收集到了一些她丈夫外遇的照片，前天下午联系她，是为了发送照片，就这些了。”梁峰说完后，瘫坐在椅子上
  “还有个问题。”
  陈执法者似乎注意到什么，“你刚才说气质不对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她们不像同一个人吗？”
  梁峰思索了一会，“穿着打扮、还有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但脸是相同的，不过这也正常，人总是会变的。”
  两位执法者对视一眼，“好的，感谢配合，有情况我们还会再联系你。”
  说着就站起来，准备送他。
  “对了执法者……”梁峰的脸色愈发凝重，“她是因为那些照片而自杀吗？”
  “抱歉，我们目前还不能下结论。”
  ……
  回到办公室，梁峰躺在沙发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执法者的话。
  女人自杀了，就在收到照片之后，这让梁峰心里堵得慌。
  但是回想起之前的疑惑，他又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奇怪，很奇怪。”他念叨着，“说不上来的怪异。”
  为了理清头绪，他把前几天拍到的照片翻出来仔细查看。
  第一张，是吴志永的车，进小区的照片。
  第二张，吴志永搂着姚玲，走出小区。
  第三张是两人逛超市，第四张第五张……
  直到把所有照片看了三遍，那些零零碎碎难以描述的疑团，才在梁峰心中慢慢合一。
  看着眼前这一堆“记录时刻”，他终于意识到，在跟踪和偷拍的这一周，吴志永每天都在公司和姚玲的小区之间往返，其他时间也是和姚玲在一起。
  他们一起吃饭，逛街，买菜，甚至看家具，走在路上也是明目张胆的牵手说笑，好像真的夫妻一样。
  就在梁峰思考时，有人推门而入。
  他抬头正准备招呼，看见对方后，一时怔住了。
  不等他说话，吴志永和姚玲已经进来坐在沙发上了，他们的脸色很难看。
  “吴志永。”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你就是梁峰吧？我从执法者那里了解过情况了，有点事情想问你。”
  对方态度还不错，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
  不过，带着小三来问老婆的事，属实有点迷惑，梁峰微微蹙眉。
  这时，对面的女人开口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从梁峰的表情中看出了厌恶，气愤极了，“你被骗了，我才是他老婆，这一切都是那个疯女人的闹剧！”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
  “你的意思是，你俩才是夫妻？”
  梁峰不敢相信，又转向吴志永，“那你和张曼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前妻，总之，她来找你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
  男人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离婚后她精神不太好，或许有妄想症，以为我们还没离婚，才来找你。”
  梁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可笑极了。
  本来还打算认真谈谈，现在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他点起烟，不经意得问，“所以，你是婚内出轨咯。”
  吐了口烟后，转向女人，微微一笑，“那我也不算误会你吧？”
  姚玲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就要走。
  一旁的吴志永赶紧把她拉回来，她不甘地扭动着身体，鲜红的嘴仿佛要吞掉梁峰。
  “他凭什么那么说我？我们才是合法夫妻，是那个疯女人打扰到我的生活！我还要忍气吞声，背小三的骂名？”
  吴志永见她情绪失控，只得先拉她出去，安抚了好一会才安静。
  再回来时，他向梁峰连连道歉，姚玲却冷着脸不说话。
  梁峰并未生气。
  刚才女人发火的时候，他才开始关注到她，紧身短裙，细长粉嫩的美甲，黑色高跟鞋，以及出门时左右扭臀的走路姿势……
  几种特征性元素，在脑海被翻译成小小的画面，这些画面，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了。
  “……是你吧？……您在听吗？梁先生……”吴志永感觉对方好像走神了。
  “嗯？你说什么？”
  “我说，之前您进过我们家吧？家里丢了点东西，都是小物件，不值钱的。”吴志永试探得问，“是我前妻让你拿的吧？
  “当然不是！”
  闻此，梁峰坐不住了，“未经允许入室那是犯法，我们只接不违法的业务，不相信可以调监控！”
  “您先别激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丢的东西也不值钱。”
  吴志永看了看姚玲，“关于有人进过家里这事，我俩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这次来只是想确定一下，吃个定心丸，您给个实话，这事就翻篇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