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月的某天下午，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是一位晨练的老伯，说在山间石梯旁边，发现了一条人的手臂。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恶作剧，或者什么误会。
  毕竟我们这种主街就两条的小镇，连个交通事故的发生频率都很低——当然，这很好。
  我最喜欢的状态就是风平浪静，今日就如从昨日拓印下来的纸。
  但事实证明，这次我错了。
  出现场后，被发现的不止一条手臂，还有身体的其他部位。
  坦白点说，基本可以断定是恶性杀人分尸案。
  虽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案件的相关细节进行保密，都很必要。
  但为了提高大家的警惕性，局里还是在网络、地方电视和报纸渠道，都发布了公告。
  一时间，镇里人心惶惶，连夜市一条街上的商贩，都把打烊时间提前了。
  想破案是肯定的。
  局里六个人分两拨作业：一组负责从死者的身份、社会关系入手。
  另外一组负责从现场痕迹、监控信息入手。
  我就被分到第二组。
  发现尸体的那座山上的各种要道，确实有监控。
  但因为抛尸地点在监控死角，加上时值酷暑，去那儿乘凉、散步、晨练的人尤其多，所以要发现可疑之人，还是得费一番工夫。
  时间过去了五天，两组人依然一无所获。
  死者的身份倒是落实了——就是我们镇上的常住居民，秦刚。
  同事们把他生前的关系都排查了一遍，虽然品行上确实有欠妥之处，但几个和他发生过矛盾、可能有动机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监控视频上，大家看起来都是一副和谐的模样，没有鬼鬼崇祟的人，也没有带着可疑巨大包裹的人。
  更绝望的是，在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我们又接到了新的报案电话。
  这次是一位主妇，报警说自己的丈夫失踪了，从他某天晚上不听劝告非，要出去打通宵麻将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没回家。
  本来能打通的电话，目前也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麻友们说没见过他，就连因这次失踪而被牵扯出来的情·妇，也说这中间绝没有和他联络过。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镇子里可能隐藏着一位杀人犯，凶手还没抓到，一个成年男性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谁能不害怕？
  市里收悉这个情况以后非常重视，派了两位专家下来，协助我们工作。
  可专家再专业也不是神仙，所以破案还需要时间。
  次日中午，正当我轮班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担忧凶手是否会再次作案，一边再次从头到尾仔细审阅两起案子相关监控视频的时候，实习的小周进来和我们说，门口有个小孩，要找我们的负责人。
  “小孩？不是恶作剧吧？”我疑惑了，“有说为什么吗？”
  小周的表情很认真：“我觉得不像恶作剧，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说有重要的事情，只能私下和负责人讲。”
  头儿在和专家分析案情，我决定先出去看看。
  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那女孩定定地立在阳光里。
  七月的天那么热，可她的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水井般的沉寂。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小周觉得她不是恶作剧了。
  ……
  “你是他们的领导吗？”这是珊珊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珊珊就是那位要见负责人的小姑娘，全名叫卢珊珊，是镇一中的初二学生，这一切，是从她胸前别着的学生证上读到的。
  “我不是，我们老大在开会。”
  我如实回答，“但你有什么也可以和我说，我们都会认真处理的。”
  珊珊听完摇了摇头：“那我不能告诉你。”
  且不说，一个小孩到底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我们要是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直接把她带到头儿面前，也是要挨批的吧。
  所以，我有点烦躁：“珊珊同学，你如果不告诉我们大概什么情况，我们没办法直接带你见什么负责人的。”
  小周看我语气有点急，在旁边打圆场：“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如果害怕自己说不清的话，要不要找爸爸妈妈一起来？”
  谁知道此话一出，小姑娘立即打了个哆嗦：“不要告诉他们。”
  我和小周对望一眼，感觉情况不简单。
  通常来说，未成年人——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学生，遇到问题都会选择寻求家庭的帮助。
  相比陌生的执法者来说，他们对父母或其他监护人的信任程度，明显会更高。
  除非，这件事他们不敢告诉监护人，甚至这件事，就发生在家庭内部。
  “你俩干嘛呢？”负责行政和档案管理的李姐，吃完午饭回来。
  看到我们两个大男人，对着一个小女孩面面相觑，有点好奇。
  我好像看到了救星：“李姐，你回来得正好，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我把李姐拉到一边，简单和她说了一下接待珊珊的经过，拜托她帮忙了解下情况。
  李姐可是正经心理学专业毕业的，自己又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和她沟通起来，应该比我们顺畅多了。
  “这位李阿姨是我们负责人委托来的。”我扯了个小谎，把李姐介绍给珊珊，“你有什么话，可以和她说。”
  看小姑娘犹豫不决，李姐主动揽住她：“走吧，咱们单独聊聊。”
  珊珊看了看李姐亲切的脸，还是跟她走了。
  半晌，李姐带着珊珊出来了。
  珊珊的脸上有泪痕，看来是哭过了，但她整个人的气场。还是比刚来的时候柔和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和李姐谈过的原因。
  “珊珊。”
  李姐握着小姑娘的肩膀，温柔地和她说，“情况阿姨都知道了，这个时间学校应该快上课了，你先去学校。不要怕，阿姨下午来接你，和你一起回家，好吗？”
  卢珊珊点点头，抬头看了下我们，默默地走出去了。
  我和小周，都不禁向李姐投射出佩服的目光。
  谁知。李姐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满脸愁云密布。
  “怎么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是离家出走吗？还是遇到了家暴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