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坤斟酌了一下用词，想了许久，“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呀。”
  “到了诊所，董乾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有病，都是我帮着回答。大夫诊断完，告诉我，他可能是精神分裂。”
  “执法者同志，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的心啊……都凉到脚脖子。可董乾依旧问我，陈太太是不是装病。”
  “这我哪敢告诉他呀，只好骗他说我再问问医生，随便拿了一张纸，这才把他忽悠过去。本以为他吃了药，可以安静几天。”
  “没想到，我一打开手机就发现，一下子这么多的未接来电。”
  “你为什么没有接董乾的电话？”俞子言问。
  “我去进货了呀，公司都能证明的。”
  严济南将贾坤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董乾一听，直接跳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病。我要见贾坤，我要见他。”董乾歇斯底里。
  严济南对着摄像头点了一下头，示意将贾坤带进来。
  门开了，贾坤哭丧着一张脸，颤颤巍巍地不敢抬头。
  董乾被拷在椅子上，只能不停地扭动身子，往贾坤的方向靠拢：“坤哥，快告诉他们实情，告诉他们我没病。”
  而贾坤的话，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
  “董乾，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实情的，不然，你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坤哥，你在说什么呀？”董乾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以为你会好好吃药的，结果你根本没吃，还抓走了陈太太……”贾坤说到这，情难自抑地抽噎起来。
  药？
  董乾想到，离开诊所时，贾坤塞给自己的几瓶药，他不是说就是装装样子吗，怎么会？
  “要是我早点发现，你也不会病得这么重了，还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对，是李欣有病，我是装的！”
  “董乾……”贾坤几乎要哭出来，“你忘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吗，是你不愿意相信自己有病，所以产生了幻觉。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姐姐的死耿耿于怀，可是……”
  “我有病？”董乾被牢牢按在桌子上，脑海里不停回想着贾坤的这句话。
  装窃听器，不让自己报警，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不接自己电话……
  董乾忽然明白过来了，大吼一声，脚下的链条扭动，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你个骗子，你在骗我，是你，是你骗我。你和那个贱人联合起来骗我，说，她给了你多少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贾坤猛地往后退，不敢面对董乾的脸。
  贾坤走出询问室，仍心有余悸地问道：“执法者，董乾……他会怎么样？”
  俞子言看了他一眼，对面前这个忠厚到近乎卑微的男人，几乎没有好感。
  总觉得他的谦卑之下，隐藏着另一种情绪。
  “等结果出来再说吧，现在你还不能走，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贾坤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配合。
  ……
  搜查过董乾的家，他们从董乾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窃听器。
  窃听器如贾坤所说，除了李欣和陈顺日常的对话聊天，没有找到那通电话的存在的痕迹。
  他们调取了李欣的通话记录，发现当天那个时间，李欣根本没有打过电话。
  但是李欣收到了一条短信，约在花溪水库见面的短信，这条短信是一个黑卡发过去的。
  手机已经关机，无法定位地点。
  他们在董乾还有董乾说的那个快递，寄件栏和收件栏填的都是董乾的名字，信是a4纸打印出来的，无法确定是否为董钰所写。
  在董乾的抽屉里，有一打心理诊所的资料，除却最下面一份是董乾的心理报告，其他的都是董乾仿造的资料，病人的名字，无一例外是李欣。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董乾家中，找到了一本笔记本和一个手机，里面详细记录了周倩、李欣的个人信息以及日常活动轨迹。
  董乾是外卖员，利用外卖员的身份，为自己跟踪作掩护，几乎天衣无缝。
  如此，与周倩联系的那个神秘人，似乎也有了下落，就是董乾。
  而用来收买周倩的那一笔钱，应该是董钰留给董乾的。
  所有的一切，都证实了董乾的犯罪动机。
  因为怀疑姐姐董钰的死，董乾疑神疑鬼，以至于逐渐人格分裂，幻想出另外一个人格。
  这个人格，唆使了周倩，在陈家放娃娃吓唬李欣，后又害怕保姆泄露，而选择杀人灭口。
  不过，他的计划在周倩这里出了一点纰漏，但周倩还是死了。
  见李欣依旧安然无恙，董乾的另一个人格愈加疯狂，臆想出一系列李欣害人的场景。
  于是，他又找上贾坤，拜托他安装一个窃听器，此时的董乾，行为像一匹脱缰之马，愈发不受自己控制。
  他在李欣房间里安装窃听器，又发短信给李欣。
  等李欣到了花溪水库，再趁机杀了她。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张铭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是什么原因，促使董乾有了如此疯狂的行为，仅仅是董钰的死吗？
  只可惜，董乾的家人都已去世，纵然有亲戚，也来往不多。
  对董乾印象不深，只觉得他不学无术，但不像会杀人。
  最后一条线索，是贾坤带董乾诊治的心理医生。
  得知董乾的遭遇，医生很是震惊。
  他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事态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简单询问过后，医生也无法确定，董乾这种行为的诱因到底为何。
  连日来，笼罩在执法局上空的乌云，似乎终于消散，董乾的事情被各大媒体网络争相报道。
  刘丰站在镜头前，配合地回答记者的问题，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这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
  在精神病院里，贾坤见到已经疯了的董乾，他站病房门外，透过一道小口紧张地往里望。
  董乾已经彻底疯了，他抱着一个洋娃娃，嘴里一直喊着董钰的名字。
  董乾忽而跳了起来，扔下娃娃，在病房里来回打转，吓得贾坤连连往后退去。
  见董乾并没有发现自己，一颗心才镇定下来。
  “大夫，他……还能好起来吗？”贾坤迟疑地问道。
  护士打了一个哈欠，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很难，病人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贾坤沉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难过。
  “我能看看他再走吗？”
  护士有点不开心了，想赶他走。
  见他的模样，又有点不忍，遂说道：“那你快点，这里不允许多待。”
  随后，自己一个人走开。
  贾坤继续盯着病房里，不住围着自己乱转的董乾，突然露出一抹笑。
  真是可惜了，李欣那个女人居然没能杀掉你，不然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啊。不过傻了也好，要杀你，我还有点于心不忍呢。
  他打开手机。
  一个小时之前，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李欣在医院救治无效死亡，一尸两命。
  当初，他在酒吧碰上那个女人，阴差阳错间给出了那张符咒，只是出于好奇，没想到引发了一系列奇妙的反应。
  人类啊，真是有趣的生物。
  李欣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害死了董钰，却被自家的保姆反将一军。
  保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能走出小巷。
  董乾一心想查明董钰死亡的真相，却被设计钻入了圈套。
  蝉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不知道谁是螳螂，谁又是真正的黄雀。
  ……
  深夜，董乾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捧着一碗米，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屋子里凌乱不堪，保留着那日搜查后，执法者们离开的样子。
  碗里装满了米，一个虚影从米中冒了出来，是董钰。
  “道长，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道士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您不用难过，今天这个结局，都是小乾自己造成的，与您没有关系。”
  董钰看了看弟弟曾经住过的房屋，有眼泪悄悄地滑落。
  “当初，是您给了我一张纸，说可以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我都那个样子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弟弟懂事，帮我照顾一下小洁。
  “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女人的手，穿过快递箱，她不是实体，无法触摸到人间的实物。
  “现在这张纸，也该物归原主了。”说完，化作一缕烟，重新钻入碗中。
  她是一个灵魂，因被水鬼强行吞入，后又被奇妙力量带回了董家。
  道士将米碗用蓝色碎花布重新包裹好，半晌，才捡起快递盒里的那张纸。
  这并非一张普通的纸，它来自一本书，可以帮助别人达成心愿。
  道士和董钰有过几面之缘，见小姑娘面善，不忍心看她落得如此境地，便将这张纸送给了她。
  谁知……
  道士缓缓展开白纸，原本的内容被人篡改，使董乾产生了误解。
  而当日在花溪水库烂尾楼，那个烟雾弹也不是自己放的，怎么会突然闹出人命呢？
  他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月色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之下，乌云皑皑压过树梢。
  杭城的天，又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