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31日0点。
  刚过了圣诞节，又要迎来新年。
  这座南方的小城，满街都是圣诞老人的贴纸，为冷清的街道，添上了些许洋气。
  今夜，整个城市都在下雨，冬雨将夜色涂抹得有些凄清。
  小城的人们，大多已躲进温暖的被窝。
  年轻人也难得地早睡了，他们要为明天的跨年狂欢，养精蓄锐。
  小城的一处工地早已下工，一个工棚却亮着一只灯泡。
  满是灰尘的桌上，放着一碟花生、一碟榨菜、一碟生姜，四五瓶二锅头，围着六七人，酒已半酣。
  一个年轻的工人说：“临近年关了，老板还欠着半年的工资，这活没法干了。”
  另一个说道：“妈的，如果不是想着老爹，真tm想削他！”
  更多的人，看向坐在主位的两个稍微年长的工人：“秦哥、李哥，你们说句话，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不能听李大牛的了，让我们等等、等等，等了半年了，等到什么了？”一个喝红了眼的站了起来。
  李大牛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我不说了，你们听老秦的。”
  秦铁柱吸了口烟，眯着眼睛说道：“兄弟几个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讨薪可就和老板撕破脸的。”
  “都揭不开锅了，还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秦哥，你就说吧，该怎么干！”
  “好！那我们这次就一起去，问老板要个说法。”
  秦铁柱看到群情激奋和一道道信任的目光，也激动地拍了桌子，“明天6点半，大家照常上班，等9点老板到了，我们就直接上他办公室去！”
  “好！”有人说道。
  “不去就是孙子！”又有人拍了胸脯。
  “好，那我们这样……这样……”秦铁柱也豪气上涌，像个将军般排兵布阵了起来。
  最后说道，“明天不成功，便成仁。要不过个好年，要不大家都别过年！”
  “干杯！”一群醉汉豪气干云，举杯齐呼。
  ……
  回家路上，冷风一吹，秦铁柱清醒了一些，心里就冒出些踌躇。
  这么多人聚集去讨薪，算不算闹事，他心里没底。
  他们这些人，看到老板还是有些怕的。
  可又想着，家里等着米油钱的老婆，和等着学费的儿子，又捏了捏拳头。
  就干这一次吧，那么多工友看着，明天想办法让大家态度缓和一点，要到点钱就行了。
  他在心里，自己与自己妥协着。
  ……
  2018年12月31日6点30分。
  昨天的酒，还有一点上头，但是今天有大事要做。
  秦铁柱起床洗了几把冷水脸，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准时来到工地。
  刚进大门，他看到工友们已经聚在老板办公室门前的空地上。
  心里诧异，赶忙跑了上去。
  先看到年轻漂亮的余会计，站在最前面。
  再看到老板张富贵竟然也早早地来了，蹲在一人高的大木箱上，笑嘻嘻地和地上站着的几个小工头说话。
  等人差不多来齐了，他站起来，打开了工地里的那个喇叭，一阵刺耳的噪音，席卷了秦铁柱的耳膜。
  “各位工友们，早上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张富贵最近收到一笔款子，本来呢还有好几处地方要花钱，但是想到明天就要过年了，就先给大家发工资！”
  空地里传来欢呼声，大家的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秦铁柱心里也乐呵着，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来，余会计，算账发钱，大家排队。”张富贵拍了拍余会计的背。
  刚算了两个人，一个工友就囔起来：“怎么只有两个月，老板，你可欠着我们半年的工钱啊。”
  人群哗然。
  “兄弟们！先别急，听我说。”
  张富贵不慌不忙地喊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干的这活呀，苦在前头，赚在后头，房子没造好，老哥我也拿不到多少钱。”
  “不过大家放心，马上过年了，我一收到款，肯定先发给大家，我用人格担保！”
  “这么大工程，这么大老板，最后一定能结清工钱。”一个声音从人堆中响起。
  “是啊，先拿着钱再说。”又有一个声音附和。
  人群默不作声了，大家排着队，继续领钱。
  秦铁柱内心稍安。
  家里的婆娘说了好几次，学校来委婉地催过学费，总算能先过了这一关。
  他也排进队伍里，轮着他时，张富贵淡淡地说了句：“铁柱，你边上等一下。”
  秦铁柱呐呐地往边上站，心里一凉，脚却软了。
  后面排队上来的人，昨天喝酒的那几个都不敢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钱发完了，大家还聚在一起，张老板依然站在木桶上，边上站着秦铁柱。
  张富贵清了清嗓子，又举起了喇叭：“大家钱都拿到了吧？还有一件事情要给大家说下，我们兄弟们干活，就讲究一点。团结！团结就是力量！是不是？”
  “是！”人群中响起几声附和，更多人只是看着。
  “我啊，发现一个破坏团结的典型坏分子——秦铁柱，大家往这边看下。”
  张富贵用脚，指向底下的秦铁柱，说道，“铁柱，你也是老人了啊，煽动工友想堵我门？过分了吧？”
  秦铁柱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想要蹲下却又不敢，想要争辩却不知说什么。
  “这样的人，让我张富贵知道了，只有一条路，滚蛋！”张富贵吼道，“现在，立刻，马上！”
  人群骚动了起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不知所谓地笑着。
  秦铁柱不知自己怎么走到工地的大门口。
  李大牛送了出来，从自己的信封抽出500块，塞进他手里：“铁柱，人算不如天算，拿着应急吧。”
  ……
  2018年12月31日12点。
  午休的时刻，工地上都是闲散坐着的人。
  李大牛装模作样地跺着步，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怀里揣着一个信封，乐滋滋地走了出来，他悄悄摸了摸厚薄，5000块钱是有的。
  ……
  2018年12月31日17：00。
  张富贵把车开进小区时，看到顶着一头红毛的宝贝儿子，开着他那辆火红的跑车，正在出小区。
  他摇下车窗喊道：“今天过年！回家吃饭吧！”
  儿子拜了摆手，头也没回，说道：“约了朋友一起跨年，不用等我。”
  “整天瞎晃什么！”张富贵嘴里嘟嚷着，将车停进他那城郊别墅的院子里。
  刚走出车门，竟看到秦铁柱，正蹲在一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