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109号盒子】被抹去的存在
作者:小一先生      更新:2022-06-20 17:40      字数:2101
  而自己还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对生活的最后一丝惯性,对他说:你都不想活了,钱拿来干什么。
  赫尔曼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混球。
  他作战英勇、乐意助人,也不缺乏对社会的责任与道德上的约束。
  可这一刻,他觉得有点心虚。
  他用肘尖戳了戳卫瑟的肩膀,递过去一块汉堡,“你得吃点什么。”
  卫瑟心不在焉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都不想活了,还吃什么?
  赫尔曼更加心虚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汉堡,塞进卫瑟嘴里:“无论如何你都得吃点,詹妮是死是活,还不确定呢!”
  卫瑟忽然一愣,被点拨似的叫起来:“没错!或许她根本没死呢?或许……她只是假死状态,医生误诊了,报纸上不是也有过相关报道吗?”
  “在下葬之后,她转醒了,有人听到地下的呼救声,从棺材里把她救出来!没错,一定是这样!”
  赫尔曼不想提醒他,如果对方真是为了救人,没必要再换一具明显不是自然死亡的孩子尸体进去,并且也会报警。
  因为此刻,对方黑色的眼睛里,乍然迸发出光彩,像在引颈待戮时,忽然找到了挣扎的动力。
  “我们先去医院,詹妮就诊的那家医院,离这里不太远,我要去咨询一下她的主治医生。另外,我还要给她的那几个朋友打电话……他们是两家人,说不定葬礼后他们还去墓园看过……”
  卫瑟把汉堡丢回去,催促赫尔曼开车,又手忙脚乱地掏手机。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赫尔曼听他给詹妮的朋友,分别打了两个电话,说了很久。
  第一个电话对方最后骂了声“有病”挂了。
  第二个电话,那家人认为他是恐吓犯,直接报了警。
  卫瑟听着手机嘟嘟的挂断声,脸色铁青,望向赫尔曼的眼神,愤怒中藏着深深的难过:“我们搬来半年多,他们两对夫妻是詹妮仅有的朋友,有时周末还一起去玩,现在他们说‘詹妮弗·佩雷斯?抱歉我们不认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就好像她之前陪他们聊的天、给他们做的点心,全他妈是笑话!”
  赫尔曼一脸安慰地看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卫瑟用手掌使劲抹了几把脸,像是要强行咽下某种情绪,说道:“能不能再开快点?”
  赫尔曼沉默地踩着油门,以违规的速度,二十分钟后到达了那家医院。
  立刻冲进去,在重症监护病房外,找到了那名主治医生。
  詹妮病情的后期,都是他在接手。
  最后,也是他走出抢救室,一脸遗憾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年长的医生,用极大耐心,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同情地点着头。
  似乎已经对家属的精神崩溃,司空见惯:“我知道失去妻子你很伤心,我也很遗憾,但是,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也许她并不是本院收治的,也许她之前转院了?”
  “你知道,每天我手上都有很多病人,但抢救无效,尤其是近期逝世的,我不可能不记得。我确定治疗的病人中,没有叫詹妮弗·佩雷斯的二十二岁金发女孩,真的没有。”
  卫瑟失魂落魄地看他转身走掉。
  赫尔曼走近一步,对他说:“先回车里,再商量。”
  卫瑟绝望地看他。
  两人在目光的交融中,明白了对方心中最深的惊疑与恐慌:詹妮弗·佩雷斯,他们的女友与妹妹,他们深爱的人——整个人的存在,都从世界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了。
  这个世界,一夜之间变得荒诞而又扭曲,透出似是而非的吊诡。
  就好像所有人事忽然联合成一个整体,冷酷而饱含嘲弄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唯剩他们两个人,抱着只有彼此认定的信念,与世逆行,孤军奋战。
  更可悲的是,他们连这个信念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法达成共识。
  赫尔曼低低地说了一声,“这让我想起,有次在战场上,一个叫安迪的家伙掉了队,我和另一个战友回头去找他。那里地形太复杂,又有追兵,我们后来走散了。”
  “费了不少辛苦才又重新碰头,那时他已经找到了安迪,但对方受了重伤,他自己也伤了腿。”
  “我想先背他回去,再找援兵过来救安迪。可他不肯,说安迪伤势重,等不了那么久,叫我先救对方出去。”
  “你怎么办?”卫瑟问。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法平心静气做出选择,于是一手拖着一个,费力地往外走。”
  “这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能力和速度,以至于遭遇到敌方小队的袭击,我反击了,他也拖着伤腿开枪,我们陷入了死战,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然而,那栋干疮百孔的建筑物,再也承受不了弹药的力量,塌了,把双方都埋在里面……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爬出来。”
  赫尔曼长久地沉默了。
  卫瑟安静地等待这沉默过去,他知道他还有话想说。
  “我们集体生活、集体受训,接受的信念是‘战场上不放弃任何一个伙伴’。所以,我两个都想挽救,结果两个都失去了。”
  赫尔曼神色黯淡而尖锐,仿佛揣着一杯死灰复燃的余烬,时不时腾出的热度,灼烧得心隐隐作痛。
  “当时我就不该犹豫,不该被他的坚决反对,影响了思维判断。我应该当机立断地放弃安迪,救他出去,这才是生还概率最高的行动方案!”
  “但他并不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贵重。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卫瑟佩服地轻叹,“他叫什么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曼紧紧闭上眼睛,像是无法承受:“我忘了!你知道吗,最可怕的地方在这里,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长相、声音,想不起楼塌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我们曾经很亲密,感情很好,失去他让我心痛万分,就像失去詹妮样,但我的脑子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属于他的那部分被掏走了!”
  “那次行动之后,我从军中退役,回到家后,我很努力地回想,但仍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