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梦见她坐在那辆黑车上，王总边笑边将她揽进怀里，车窗外是漫天暴雨，什么路标都看不见。
  水慢慢从车门缝里泄进来时，她才感觉到不对，大叫着让司机停车，可转过头来的人，是李萍……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是她杀的吗？李萍就算冤魂不散，也该去找张民丰啊！
  想来想去，吴梦娟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了李慧慧身上。
  李慧慧长得娇小，是个圆圆的娃娃脸，这长相或许极讨男人喜欢。
  可吴梦娟看她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她的背影、侧脸，甚至是说话时的模样，都太像李萍。
  就连姓也一样。
  要不是那天，张民丰问清楚了她的家庭背景，她甚至要怀疑，李慧慧是否跟李萍有亲戚关系。
  可这些事，儿子不知道。
  他尽管嘴上说着，不会再跟李慧慧联系，但吴梦娟一颗心，总是不踏实，悬着落不下来。
  果然，不到一个星期，原本听话的儿子，突然夜不归宿了。
  吴梦娟预备着，上去就先扇他一巴掌，让他长长记性。
  可等儿子醉醺醺地回来，眼睛又红又肿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又狠不下心了。
  “妈。”
  儿子故作轻松地冲她笑，脸上有没擦干的泪痕，“你说得对，她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钱来的。”
  吴梦娟不知说什么好，心疼地看着儿子，拍拍他的肩：“去洗个澡吧，换身衣服好睡觉。”
  儿子点点头，把身上的手机钥匙搁在茶几上，进了浴室。
  等到水声响起，有热气弥漫出来时，吴梦娟拿起儿子的手机，仔细翻看：没有短信，和李慧慧的消息记录也停止在了6月1日。
  但通话记录显示，最新一次是在10点半，打给李慧慧的。
  吴梦娟把手机卸掉，从电话卡下面，抠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装在了自己手机里。
  删除了儿子手机上的记录后，吴梦娟回到自己卧室里，心跳得极厉害。
  张民丰侧身躺在床那边。
  吴梦娟知道他没睡，但也没理他，手机插上芯片后，显示通话录音已存入本地，吴梦娟直接将链接点开。
  黑暗里，那条不过十分钟的录音进度条，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吴梦娟的脸色也渐渐沉下去。
  李慧慧这个女生真是不一般，心黑，手段也狠，可以让儿子对她言听计从，唆使儿子抛弃自己的父母！
  所以，儿子回来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真照着李慧慧所说，用的缓兵之计吗？
  吴梦娟怒火中烧，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找儿子算账。
  张民丰突然坐起身，拉住她，摇了摇头。
  “滚！”吴梦娟喝他一句，直接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出了卧室。
  儿子还在洗澡，吴梦娟正要砸门，一眼瞥见客厅里儿子的手机，在门前举着胳膊，僵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垂下了手。
  “妈，怎么了？”儿子看见玻璃门前，模糊的黑影。
  “没什么，怕你喝太多，在里面睡着了。”吴梦娟压下怒火，笑着回了一句。
  走到茶几前，拿起儿子的手机，鬼使神差地，给李慧慧发去一条短信：明天有时间可以来一趟我家吗？
  儿子毕竟大了，越打压反而越起逆反心理，况且骂多了儿子，她也心疼。
  但问题总要解决，最好连根拔掉，绝掉后患，儿子才能一直是她的儿子。
  张民丰没出去。
  吴梦娟的脾气，是越阻止越来劲，谁都劝不得。而且儿子这次确实过分了，寒了父母的心。
  张民丰竖起耳朵，预备着听那一场开战，可战争迟迟没有打响。
  没两分钟，吴梦娟回到房间，一声不吭地背着他躺下。
  张民丰以为她想通了，也放心睡下，可不过半小时，他忽然听见枕边有人小声啜泣。
  张民丰把吴梦娟的脸掰过来，用手一摸，果然一把泪。
  “干什么？”吴梦娟负气似的，一把推开他。
  “又做噩梦了？”张民丰打开灯。
  吴梦娟哭得鼻涕眼泪糊作一团，鬓角的几根头发被泪打湿，弯弯曲曲地盘在脸上。
  她比不上原来的美了，脸上已经长出皱纹，一身赘肉松松垮垮，她生完儿子后，身材就开始走样，人极速地老去。
  过了花期的花，只有凋零的下场，可他还是爱她，更舍不得看她哭。
  只要能让她高兴，他干什么都愿意。
  “我又梦见李萍了……”
  吴梦娟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她从咖啡厅里出去，外面下着大暴雨，可淋到她头上都成了血。”
  “她跟我说，‘我告诉你，你的报应来了，等着瞧，看我怎么弄死你’……这不是我一个人疑神疑鬼，你也觉得她们很像吧？”
  “没事，别怕。”张民丰用手替她擦掉眼泪，吴梦娟这次没有阻拦，一双眼睛含泪看着他。
  明明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从她细细软软的嗓子里说出来，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我给李慧慧发了消息，让她明天到家里来。”
  “嗯，睡吧，明天有客人来，那我去市场买条鱼。”张民丰轻声答道，又躺回去，“以后，你不会做噩梦了。”
  他在脑袋里，一遍一遍地想明天的菜谱。
  儿子爱吃鱼，要先去市场买条大鱼。刨掉鳞片、刨腹，取出鱼泡，放在清水里洗干净血……
  杀鱼。
  ……
  2018年6月9日下午5点，嫌疑人张华，在执法局自首，详细交待了自己谋杀女友李慧慧、并将其分尸投河的全过程。
  家里的红色轿车，被作为运尸工具，由执法者带走。
  吴梦娟随后赶到执法局，给各个领导塞烟塞钱，想要见儿子一面。
  没人理会她，她就赖在大厅里不走。
  等到天真的一点点暗下来，执法局里的人越来越少时，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拽住一个路过的执法者大哭：“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儿子连晚饭都还没吃，他会饿坏的……”
  “为什么要杀李慧慧？”审讯室里，执法者问张华。
  张华愣愣地，他想起那天，李慧慧拎着礼物突然到他家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妈跟她说，爸在厨房做菜，她自告奋勇去厨房打下手……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她，一切突然就发生了。
  厨房里，响起一片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李慧慧连滚带爬地从里面逃出来。
  那把杀鱼的刀，扎在她的脖子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一条在水洼里挣扎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