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默了一阵：“你也知道吧，我以前过得有多不堪，我本想摆脱那段阴影，重新开始。”
  “可是，就算换了身体，那些恶心的身影。依然不断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以为是自己还没能适应新的生活。可是三年了，我根本没感到重生的希望，我觉得我还是那么肮脏。”
  “但至少，没有人知道你有那段过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是我想要的。”
  对面的声音，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以为这样。我就是别人了，可我没有学历，没有能力，我什么都不会！这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又知道多少？”
  “我总以为是自己误入歧途，但其实啊，我根本就是个废物，除了那张脸，我什么都没有。”
  “你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我看过你的简历，没有好看的外表，你也能过好自己的一生，求你了，和我换回来吧！”
  丁小雪也沉默了。
  是啊，没有这张脸，自己的人生还算过得去，可是已经尝到了甜头，现在要我吐出来，谈何容易？
  当我仰望站不到的高处时，我可以仰望一辈子。
  可当我站在高处，无论如何，不想再摔下来。
  “我也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在过现在的人生。”
  “不可能。”对方挂掉了电话。
  丁小雪无力地跌坐在街上。
  过往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她已经无力在乎。
  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丁小雪不甘心。
  可是没有任何办法，车到山前。只剩下一条回头路。
  口袋里，最后一分钱也已经掏干净了，交换人生公司下了最后的通牒。
  换就换吧，林书至少不是最差的人生，绝望的丁小雪安慰自己。
  ……
  “这什么意思？”丁小雪站在交换人生公司的柜台前，对工作人员的话，诧异不已。
  “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笑笑，“您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放弃了对林书这个身份还原的权力。所以，林书之后的人生，将由我们公司支配。”
  “也就是说，就算您现在这位身体的原主人要求还原，您也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人生里去，因为您已经放弃拥有那段人生的权力了。”
  丁小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丁小雪不再属于我了，林书也不属于我了，那我是谁？
  “那我要和什么样的人做交换？”丁小雪甚至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苗，或许，能换到自己喜欢的人生呢？
  “恐怕，您只能接受公司的安排了。”工作人员礼貌地回答。
  再一次躺在交换机里，丁小雪忐忑不安，她对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圣人全部祈祷了一遍。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甚至连北欧神话里的，也没有落下，求求你们，请换给我好一点的人生。
  丁小雪很快就发现了，这些祈祷，纯粹是痴人说梦。
  新身体的主人名叫罗素，不到四十的女人，却已形同枯槁。
  交换后，第一眼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被吓了一跳。
  新的罗素，拿到了关于自己的资料，已婚，无业，两个孩子，家庭不睦。
  想起当初，走进交换人生公司的时候，林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这样平白无故丢掉十几年的人生。
  罗素回到家中，迎面飞来的酒瓶，和男人骂骂咧刚的声音，让她明白了。
  所谓家庭暴力，还可以用不睦，这样温和的字眼来解读
  喝醉的男人，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罗素脸上，狠狠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不在家好好干活，还有时间出去？”
  罗素忍气吞声，哀求连连，男人终于住了手。
  “干活去！”
  男人翘起二郎腿，抽起烟来。
  惊魂未定的罗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卫生间，报警，马上就报警。
  罗素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后，颤颤巍巍掏出手机。
  可惜，绿色的拨通键还没按下，卫生间的门已被男人撞开。
  手机被一把抢过去，掷在地上黑了屏，男人又反手揪住了罗素的头发，将她拖了出去。
  “臭娘们儿，我今天就发现你不对劲，想报警是吧，老子先弄死你。”一记又一记重拳，落在罗素的肚子上、头上、脸上。
  罗素从开始的“你打死我好了”，逐渐变成后来的“求你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终于打累了，罗素跪在地上，收拾这一片凌乱的残局。
  从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一下变成了全职的家庭妇女，仅这一点，就让罗素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
  何况，还有不知何时，就会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
  自己何止是失去了好一些的人生，简直是落入了人间地狱。
  不停地干活，不停地挨打，这几乎就是罗素全部的生活。
  男人晚上偶尔还会有所需求，更是让她生不如死。
  真是对不起啊林书，我从来就不该嫌弃你的，罗素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
  总是希望睁开眼睛后，发现一切都是在做梦，自己还是那个普普通通，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名叫林书的姑娘。
  罗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能握多久，看着镜子里凌乱的头发，瘀血的眼眶，和一身从没好过的青紫。
  罗素真想一死了之，然后化作厉鬼，来向男人讨债。
  “我不就是鬼么？我已经是鬼了吧。”罗素看着镜子喃喃自语。
  我已经是厉鬼了，我现在就要讨债！
  罗素拿起了平时给男人做饭用的尖刀，一刀又一刀，捅在熟睡的男人身上。
  不知道捅了多少刀，罗素终于累了，瘫坐在地上。
  原来真的会累啊，我还以为打人永远不会累呢。
  罗素擦擦手上的血，掏出男人口袋里的手机，报了警。
  ……
  监狱里，多了一个名叫罗素的疯女人。
  她总是一会儿大笑“我是鬼我是鬼”。
  一会儿又焦急万分地到处询问，“谁偷了我的人生，是你吗？是你吗！”
  交换人生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客户愈来愈多。
  只是，遍布五湖四海的每家分公司里，都有一处特别的房间，里面陈列了许多石头。
  每块石头上，都刻着一个放弃自己人生权利的名字，和简短的交换经历。
  那天，一位新员工拿着一块刚刻好的石头，准备去陈列。
  她好奇地打量着：
  林书（自愿放弃人生）
  交换经历：1、丁小雪，三年。
  2、罗素，半年，犯故意杀人罪，现于xx监狱服刑。
  这房间是对外开放的，却很少有人走进去看。
  新来的员工有点搞不懂，这样的做法：“这难道不会影响公司的生意么？”
  身旁的老员工笑了笑：“不会的，因为人们总是觉得，厄运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