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你去哪儿？今儿不卖菜了？”刚赶商回来的绸缎铺老板笑问自己的邻居。
  老张把门一锁：“还卖什么菜啊！去广临台！”
  广临台是开朝皇帝登基之处，就建在京城中心，离皇宫不远，历代皇帝登基都在那里，由万民景仰。
  除了新帝。
  新帝登基仓促简单，没有铺张。
  “去广临台干什么？难不成皇上要重补登基礼？”他问。
  “当然不是！是叛党慕钧和前皇后要在广临台行刑！”
  “你没看告示吗？”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抢个好位置，婆娘，把臭鸡蛋拎好。”
  老张带着婆娘和孩子急急赶去。
  老板一肚子疑惑，他刚回来哪儿有空看告示，不过审个叛党，这么激动干什么？
  “走，跟去看看。”
  一上街才发现，摊贩没几个，熙熙攘攘都往广临台而去。
  广临台原本只是个十尺高台，后来历代皇帝登基，为了避免太寒碜都会加固，一代代下来，不仅建了十个拔地而起的高楼俯视，供人观礼，台上也修建了龙柱，以白玉为芯玛瑙为头，缠着柱子，磅礴大气。
  但此时，这座一向用来举行盛大庆典的高台上，绑了两个人。
  以罪人下跪之姿。
  铁锁扣着他们的手脚，连着龙柱，让他们无法动弹无法逃跑。
  观礼楼上站满了人，是当朝百官。
  他们有的不忍，有的唏嘘，有的感慨。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还风光无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和皇后，如今却成了阶下囚。
  最中间的观礼楼，坐着临国最尊敬的男人。
  隔壁楼中，站满云家人。
  云威贤和昭拂站在中间，云武阙后叶子佩一左一右，云威贤的眼睛都是猩红的，恨不得下去撕了他们。
  昭拂一边安抚夫君，一边担忧的看向云武阙。
  云威絮死时，云武阙已经八岁，每天都追着仰慕的父亲，等父亲回来教他武艺，却再没等到。
  “阙儿……”
  “我没事。”云武阙双手背在身后，袖袍遮住迸起的青筋，俊美面容上很平静，发哑的声音出卖了他，“他一生从无败绩，还他清白与骄傲，就够了。”
  叶子佩站在左侧，心中酸涩，没说什么，只是牵起云武阙的手，传递温暖给他，冷漠看着下方的罪人。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慕临本来问要不要等云项他们回来，他可以下召。
  但叶子佩拒绝了。
  失子之痛何其难忍，她不想外公再回忆一遍。
  慕临俯视下方，无数百姓将广临台围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樱唇一扯：“勾命。”
  “属下在！”
  “宣读罪名。”
  “是！”勾命握着一卷明黄色圣旨，运起轻功飞到光临台上，站到慕钧前方，鄙夷的看了一眼慕钧，在二人恐惧与绝望的眼神中，宣读起罪名。
  不，不要！
  “前太子慕钧，叛党王氏，十年前勾结敌国，为一己之私，出卖将军云威絮，偷换虎符，致八千将士死于围燕关，无一人生还！致云将军尸骨无存，威名被害！”
  “其心恶毒，其意神愤！”
  “叛国在前，谋逆在后，系八千无辜将士，皇上特让百姓判审！”
  一字一句朗读完后，勾命收起圣旨，飞离光临台。
  百姓们还是呆的。
  怎么还扯到十年前了，那场战役不是说被偷袭吗，原来是太子通敌叛国？
  他们逐渐回神，一个一个目露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守护的是临国，是皇室，为什么要被背后捅刀子！
  “你还我哥哥命来！”不知是谁哭喊大骂，是观礼台上的，是一名官家小姐，最疼爱她的兄长十年前出征再没回来，手里没有菜叶，就拔下簪子手镯，崩溃的砸过去，尖锐刺耳，“卖國贼，你去死！你去死！”
  百姓们纷纷拿起东西往台上扔，是为将士，是为家人，是为一腔热血。
  “卖國戝！”
  “去死！”
  “混蛋，阴沟里的臭虫！”
  慕钧和皇后穿着太子和皇后服饰，风光华丽，是叶子佩特意让人给他们换上的，他们以什么身份作的孽，就要以什么身份接受审
  “呜呜呜。”皇后想挣扎，想低头，却无法低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从前她看不起的贱民朝她扔各种脏东西，朝她吐口水。
  臭鸡蛋。
  烂菜叶子。
  石头。
  甚至还有出恭产物。
  这些东西砸到头上，流进嘴鼻，恶心得让他们反胃，再将他们淹没，身上的华服一点点变黑，犹如他们的心。
  百姓们厌恶憎恶的目光，更是犹如实质。
  不，不！
  慕钧崩溃了，怨恨的看向叶子佩所在观礼台，想喊喊不出，他的舌头早就被拔了，只能恨恨的瞪，恨中甚至有哀求。
  杀了他！
  杀了他啊！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宁愿被折磨惨死，也不要被如此对待。
  “呵。”叶子佩粉唇一勾，脸上是冷笑，眼中泛着寒光。
  以为这就完了吗？
  更诛心的还在后面。
  不多时，勾命让人把慕钧和皇后带下去，百姓们愤怒反对，不，这还不够，两人则恍惚。
  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们的理智，在看到囚车时彻底崩溃。
  那是游街示众的囚车。
  不，不要！
  慕钧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试图往前撞去，却被官吏一脚踹回：“给我老实点你。”
  “舅舅，皇上封小舅舅为临威将军，并封临威候，世袭不灭，直至临国灭国。”叶子佩目送囚车远去，“我们跟着去吗？”
  以临为封字，可见其殊荣。
  不仅如此，为了弥补云家，慕临挨个赦封，云家五子皆封为侯。
  “人都没了，赏赐再多有什么用。”云威贤沉重的声音嘶哑，他们要的从来只是洗清冤屈，如今目的达到，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回府吧。”
  他转身，如同老了十岁，唯独身形不佝偻，站得笔直。
  云武阙什么都没说，眼底一片红血丝，一步步走下观礼台。
  世上只觉得云家捡了个大便宜，以一人性命换全家荣耀，殊不知云家人内心有多痛苦。
  说这是云家最痛苦的一天也可以。
  闲暖暖本来是在观礼台下等叶子佩，见云武阙形单影只的走下来，脚步那样沉重，目不斜视，脚下踩空。
  “喂！”闲暖暖一把扶住他，避免了摔倒惨剧，见他看似像个没事人，却差点踩空，“你，你没事吧？”
  问出后闲暖暖就后悔了。
  那是云武阙的父亲，怎么可能没事。
  她怎么能问这种傻话。
  “多谢。”云武阙拱手道谢，声音嘶哑。
  闲暖暖抬头看了一眼叶子佩，子佩有冬凌络梧陪伴，云武阙一个小厮都没有，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抿了抿唇：“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吧！”
  云武阙今天没有其它心思，想去父亲坟前上柱香。
  闲暖暖看出他准备拒绝，急了：“那你陪我吧？你看今天这么多人，很危险的，我没人保护，你是子佩的哥哥，会保护我的对吧？”
  云武阙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干哑道：“对。”
  闲暖暖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走吧！”
  其他人不去，叶子佩是要去的。
  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她从来不放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何况是如此深仇大恨。
  叶子佩冷笑一声，对慕临点点头后，飞下观礼台。
  慕临欲跟，勾命低声道：“皇上不可，您是九五至尊，恐被人秽语。”
  慕临脸色一沉，早知道皇帝有诸多禁忌，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他才不当皇帝。
  可不当皇帝就连和冥连澜一争之力都没了。
  慕临顿时犹豫起来。
  叶子佩跟着囚车走，走在慕钧和皇后能看到的地方，看着他们恨不得把她拆了却又无能为力，看着他们被吐口水。
  终于，皇后晕了过去。
  很快就有人把她泼醒。
  “郡主，来颗红薯。”冬凌拦下一颗烤红薯，是一个摊贩丢了，“闻起来好香，别浪费。”
  烤红薯掰成三段，一人一段，入口软糯甜蜜。
  热乎乎的烤红薯，和冬天更配。
  三人一边吃一边走，不亦乐乎，直到走累了，皇后晕过去三次，慕钧都晕过去一次，叶子佩觉得无趣了。
  “不跟了。”叶子佩停下，倚在墙边。
  冬凌撅嘴：“我脚都走累了。”
  三人就地歇息，刚好有卖热茶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垂头丧气的推着木车走过：“烤红薯，卖烤红薯，热乎乎的烤红薯……还剩两个嘞……”
  “李四，你不是说想趁此大赚一笔吗？怎么全丢了？”有人揶揄，“得没钱吃饭了吧？”
  李四脸色一垮，那不是一时冲动，愤怒涌上心头吗。
  他梗着脖子：“要你管！我又不后悔，几个红薯而已！我还嫌烤得太少，没把他们砸死。”
  “噗，就你？”
  突然，有人拍了拍肩膀。
  李四以为是嘲笑他的人，欲回头骂，还有完没完了，一张精致淡然的面庞印入眼帘，双眸噙笑，望着他：“两个红薯我要了。”
  李四脸一红，利索的包起红薯，结结巴巴的：“小，小姐，给你。”
  叶子佩将一锭银子递给他，走入人群。
  李四傻眼，这一锭银子买他一个月的烤红薯都够了：“小姐，多了，不用这么多。”
  抬头却不见叶子佩踪影了。
  他急了，想追上去，旁边一人喊住：“别追了，那是安凰郡主，估计看到你砸红薯，补偿你的，你就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