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铁骨铮铮
作者:露晓夜白      更新:2022-01-01 23:21      字数:3967
  来人轻功之高,当真可敬可怖。只见他黑袍罩体,头戴一顶范阳斗笠,腰间缠着一根九节鞭。虽顶风冒雪而来,身上却没沾到半点雪粒。高鼻深目,右眼却是瞎了的,面色白中泛青。
  那人哈哈笑道:“死婆娘,终究是我比你快了一步到来,你服了吗?”声音远远传出,正在向他的同伴炫耀轻功。
  只听得半空中那女的说道:“哼!死老鬼,你就嘚瑟着。我轻功不如你高,我认输啦,你厉害,你赢了,我自回黄山去。”
  那男子脸上得意的神情消失不见,急道:“你回黄山干么?汪远洋伤了你左目,废了我的右目,害我们一生肢体不全,我们跟他仇深似海,说好来报仇的,你怎能回去?”
  那女的声音说道:“你既然轻功比我高,武功也远胜于我,要报仇有你就足够啦,我只会拖累你,不如回黄山去。留在这里看你神气吗?”
  那男的道:“我哪里神气了?孙悟空本事再高,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飘飘,你便是我的如来佛祖。我这点儿微末道行,哪能是你对手,往常和你比武,我哪次不是输得服服帖帖的。若没你晾阵,我心里便没底,可不是汪远洋的对手啊。”
  那中年男子瞬间变得服服帖帖,满脸惭愧,犹如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黄宜不禁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男子脸上一红。怒道:“小鬼,我自和飘飘说话,有什么好笑?我把你狗头拧下来。”
  黄宜心想:“原来这人怕老婆。”见他满脸凶样,倒也不敢再来嘲笑。
  只听那女的说道:“哼!如来佛祖神通广大,我柳飘飘哪有那本事?你把我比作如来佛祖,是存心讥嘲我本事低微吗?”话音刚落,竹屋之前多了一人。那人全身罩着黑色长袍,头戴范阳毡帽。一张鸭蛋脸,瘦瘦长长,肤色白皙,长相颇美,左眼却是瞎的。
  那男子赔着笑脸。道:“飘飘,倘若你也本事低微,那世间便没谁有本事了。”
  那女子柳飘飘说道:“好啦!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汪远洋呢?你先我而到,可看到他了吗?”
  那男子道:“我看过了,除了这小鬼头,根本没别人。但咱们得到的消息,说汪远洋躲在五台山上,南禅寺旁,绿竹屋里,不正是这地方吗?”
  柳飘飘道:“可没弄错吗?”
  那男子道:“绝对错不了。”
  柳飘飘道:“地方没错,我们又没提前走露风声,汪远洋却已逃遁了,这可有点邪乎。”
  那男子道:“我来的时候,这小鬼便在这里了。你看他与汪远洋有关系没有?”
  柳飘飘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男子喝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黄宜心道:“他们是冲着汪大爷来的,汪大爷待我不薄,我说什么也不能做对起他老人家的事。待会儿他们要是问我,认不认识汪大爷,我便说不认识。可是我明明熟识汪大爷,这不是当面说谎吗?说谎就说谎吧,这两人多半不是好人,对坏人说谎又有什么不对呢?”
  听得那男子问起。黄宜不答,反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心头动怒。喝道:“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好好回答。”
  黄宜心道:“他们是坏人,我什么话也别给他们说,就是我的名字也最好不要透露给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的名字,就可以去败坏我的名声了。幸亏我计高一筹,早已预料在先,嘿嘿。”黄宜想到好笑的地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那男子全都瞧见。又喝道:“你问你话,你为什么要笑?”
  黄宜心中又想:“我连名字也不能给他说,那说什么好了,干脆先和他胡扯一通。”道:“那你为什么不笑呢?你觉得不好笑吗?”
  那男子甚是恼怒。呼的一掌,劈在身旁一棵老梅树上,树上原本落满了积雪,只听扑簌簌一阵响,雪花夹着梅花往下掉落。咔嚓一声,那棵一尺粗细的梅树从中折断。这一掌的力道也是不同凡响。
  那男子道:“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的问话,我下一掌就劈你脑袋,这梅树就是你的榜样。”
  黄宜见他掌力惊人,心中却有几分害怕。但见那男子一脸神气,像是在向自己耀武扬威,突然间激发出心底那股傲气。心想:“老子最多给他一掌打死,要想威胁于我,那是做他的千秋大梦。”道:“多漂亮的梅树,就这么遭了你的毒手。这梅树本来好好活在这里,哪里惹到你了,你非要打断它?”
  柳飘飘却嘻嘻而笑。道:“小娃娃,你还蛮有爱心。不过有爱心也救不了你,这位丁鹤丁先生,江湖中人送了他一个外号,你可知道叫什么吗?人们都叫他丧门丁,谁惹到了他,一人得罪他,他就杀那人满门,‘丧门’二字便是这样来的。说起他的外号,我可是闻风丧胆。”
  黄宜道:“我才不怕哩!杀人杀得多就好威风吗?只会滥杀无辜,算什么英雄好汉?”
  柳飘飘道:“你这么说,惹他不高兴。他会把你的心肝挖出来,让你死得惨不堪言。你不怕吗?”
  黄宜将心一横,对丁鹤的外号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兼觉得此人滥杀无辜,一人得罪他,他便要杀人全家,报复心太重,多半心底阴暗、狭隘,又感到十分鄙视。昂然道:“我有什么好怕!他滥杀无辜,不是英雄所为。他不值得我敬重,更不值得我害怕。不过……倘若我被他杀死,却不是死于英雄之手,是我不值得。”
  丁威道:“小娃娃,你倒有几分骨气。我们只找汪远洋,只要你说出他去了哪里,我们便不来为难你。”
  黄宜道:“汪远洋是谁啊,我不知道,不认识。你们问我,问错人了。”
  丁威道:“你当真不肯说?”他的脸上露出两道黑气,杀气腾腾。
  黄宜心中只存着一个念想:“无论他如何威胁,但要出卖汪大爷,却万万不能。”嘿的一笑。道:“滥杀无辜是你的拿手好戏,你不妨杀了我,看我说不说?”
  丁威十分愤怒,却反而笑道:“你不说,很好,有种!”忽然摸出腰间的九节鞭,运劲一挥,只听哆哆声响,鞭头卷住了黄宜的脖子。再一拉,黄宜身子失控,在雪上滚了七八个圈子。他脸孔触到地上的积雪,只觉得十分冰凉。但最难受的是脖子给鞭子卷住了,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丁威狰狞怪笑,轻轻一提,黄宜立了起来,不住咳嗽。丁威道:“怎样?你说是不说?”
  黄宜咳嗽了一阵。大声道:“老子死也不说!万恶狗贼,你有种就杀了我。”
  丁威震怒。使劲一拉鞭子,圈住黄宜遍地打滚。黄宜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鼻子里钻了不少雪,衣服也已露出,背心中、胸前也有少雪片钻了进去,头脸上已有几处撞伤,又冷又痛。但他不说一声,耳中听得丁威和柳飘飘不住大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王八蛋如此折辱于我,我便是死,也绝不能向他低头!”他年幼虽小,却生就一副铮铮铁骨,宁死不屈。此刻身上衣裳破烂,已撞出好些伤口,给雪一冻,伤口上传来阵阵剧痛。但他不叫一声,任由那些伤口变成什么样,仿佛那已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柳飘飘道:“小娃娃,你要是想通了,肯说出汪远洋的行踪,我们就不来折磨你。”
  黄宜抬起脸来,忍着身上的剧痛。笑道:“你做……你做梦。”
  柳飘飘脸一沉。道:“看来,你真是不想活命了。”
  黄宜道:“我当然想活命,却绝不会向你们求饶。”
  柳飘飘叹息一声。道:“多可爱的孩子,偏偏要自寻死路。”
  黄宜道:“我半点也不可爱,若有人觉得我可爱,肯定是那人眼瞎了。”黄宜见两人各伤了一只眼睛,他给两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毫无反抗之力,满腔激愤无处发泄。明知这两人不会放过自己,临死之前,若得狠狠讥刺两人一顿,也就不吃亏了。
  柳飘飘和丁威一个伤了左眼,一个伤了右眼。生平最忌讳的就是听到这个‘瞎’字,那是嘲笑他二人五官不全。尤其是柳飘飘,她左眼未瞎之时,五官清秀,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负。但伤了左眼之后,每次一照镜子,就仿佛看到妖怪似的,怒火一点就着,为此都不知摔破了多少张镜子。原先她每天化妆,一天不知要照几百回镜子,左眼瞎了后,她不敢再照镜子。更痛恨世间双目齐全的人,深以为没人跟自己一样瞎去一眼,是老天不公平。
  柳飘飘怒发如狂。抽出腰间的剑来,一阵乱砍乱剁。将竹屋前的五棵老梅树削得零零碎碎,枝叶削光,只剩下一棵棵光秃秃的树干。柳飘飘怒气稍息。道:“你去给我挖了他的双眼。”
  丁威见柳飘飘勃然大怒,他对这妻子又向来惧怕多于恩爱,每次柳飘飘只要一发火,他便想方设法与柳飘飘比武,却故意打输,柳飘飘或是打了他一掌,或是踢了他一脚。丁威必装得狼狈不堪,满脸不服地说道‘你别得意。这次是我一时大意,才着了你的道,下次我加倍留神,一定双倍赢回来。’柳飘飘便很神气,多大的怒火也都消失不见。丁威向来便是这样宽解柳飘飘的。在他心中,只要柳飘飘平安快乐,便是要他杀人放火也干,这时又见柳飘飘怒气冲天,正在为宽慰她而发愁,忽然听到柳飘飘的命令,当真比听到纶音仙乐还更开心,当即转忧为喜。大声道:“是!谨遵老婆大人法旨!”拉过黄宜,伸出两指,挖向黄宜的双眼。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恶贼,住手!”几乎同时,一柄黄灿灿的金刀破空削来,那刀在空中不住飞旋,剁向丁威的手。
  总算那人先出声,丁威心里有所警示,又缩手缩得快,才算免受剁手之灾。一个肥大的身子从丁威和黄宜之间穿过,凌空一脚,踢向丁威的头。金刀去势很快,但那人比刀还快,一脚踢出,同时身子前探,已将刀抄在手里。
  丁威忙向后退了一步,避过那人的一脚。还没看清来人的面貌,那人却鸳鸯连环,双腿交错踢向丁威的面门。丁威措手不及,被攻得无法还上一招,只得接连退后相避。他一退后,绕在黄宜脖子上的鞭子并没有解除,又拉着黄宜向前倾倒,黄宜差点又被拉倒,跳了两步,已然站稳。他心念一动,虽然没看清来人的样子,但已料到来了大援。便抓住鞭头反绕,绕了几圈,鞭子自动脱落,终于摆脱了皮鞭缠颈之苦。他料想自己不会武功,帮不上忙,便退出战圈,退到滴水檐下,注目观看院落中的恶斗。突然之间,一只温和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小宜,害你受苦了,是我不对。”
  黄宜听到这声音熟悉之极,转头一看,却见霍山正关切地瞧着自己。叫道:“霍伯伯。”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霍山柔声道:“好孩子,给坏人欺负,你无所畏惧,英勇得很,现在怎么哭了。”黄宜受黄山二杰折辱之时,心中十分无助,全凭一股傲气支撑着,任其风吹雨打,都无所畏惧。见到霍山,心头感到宽慰。这一哭,便将满腔的激愤、委屈也哭了出来。他抽泣两声,这才感到说不出痛快,擦擦眼泪。道:“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