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拜师
作者:露晓夜白      更新:2022-01-01 23:21      字数:5190
  霍山说道:“八月十五那天,你忽然昏迷,可当真吓坏了我们。朱姑娘让我带你回到竹屋,立即给你治伤。但你筋脉受损,伤势极重,朱姑娘虽然医术高明,又及时施救,一时半会儿却也治不痊愈。从那天开始,你便一直昏迷,偶尔醒一醒,眼睛却是闭着的。好在脉象平稳,虽然昏迷,但性命无碍。否则,我只怕要一头撞死。”
  崔剑鸣道:“先是朱姑娘配制外敷之药,敷在你周身的穴位之外,由表及里,由外而内,将你受损的筋脉续接上。她说挂念她的师傅和史大师,要下山去寻他们,配了药方交给我们,说明施药之法后,她也下山去了。这几个月来,我们每隔三天给你换一次药,洗一遍澡,你总昏迷不醒,但朱姑娘临去前交代过,说只要药到火候,你自会醒转。我们也就不着急了,想喂东西给你吃,可你无法张嘴,水米不进,这一层也令我们感到担心,我们无论喂你吃什么,你都呕出来。只好熬些参汤喂你喝,那都是用老山参熬的,总算有益无害。”
  黄宜越听越是感动。问道:“你们给我喝的是老山参汤?怪不得有好几次,我迷迷糊糊地,只感到喝下的东西特别苦,想要呕出来,可有人托着我的下巴,又将灌下去,原来那竟是老山参汤。”
  黄云龙道:“那些老山参是我和四弟去长白山雪岭之上挖来的,得来不易。若给呕掉,岂不浪费?我们这才托住你下巴,硬喂你喝。”
  汪远洋道:“从八月十五昏迷起,现今已近四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场病却不止一百天啦。”
  黄宜道:“原来我昏迷了这么久。”想着这四人几个月来殷勤照料,心中着实感动。转向汪远洋等人,跪了下去。道:“三位大爷和霍伯伯为了治我之伤,几个月来悉心照料,我能重新为人,实是四位高义大德所致,四位老人家今后若有差遣,我必赴犬马。”说完,向四人跪拜下去,连连磕头。
  汪远洋等人相视微笑,见黄宜如此知恩图报,且不论资质如何,但品德却是少有的,都觉欣喜,等他磕了三个头。汪远洋才道:“够啦!够啦!你这孩子,很好。”
  黄云龙道:“快起来。”霍山将黄宜扶起。
  只听汪远洋道:“哎!黄山二杰到来之前,我已料知这二人记着当年的仇恨,必会来为难我。我近年来已不想动武,只想颐养天年,做个闲云野鹤。他们还没来,我便已接到敌讯。为了不和他们交手,我才邀着三弟、四弟和霍老弟藏在后山的密林中。那时你还昏睡着,我们料想你不过是个孩子,与他们又不相识,他们就算发现了你,也不致和你为难。因此去后山躲避之时,便没把你带上。后来的事,我就不赘述了。”
  众人回想着适才的恶战,兀自心有余悸。黄云龙道:“好在丁威已然伏诛,柳飘飘独身一人,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来。从今往后,江湖上少了两个祸害。”
  崔剑鸣道:“丁威生前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最后死于自己爱人之手,也是他罪有应得。”黄宜心想:“丁威倒是很凶恶的,但他死后,丁夫人自必失魂落魄,往后要孤苦伶仃一个人活了。如此收场,对他们的惩罚也算够得很了。”
  汪远洋道:“我重提这事,用意不在追究谁对谁错。是要告诉小宜,人在江湖,总有些事是避免不开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得罪了人,人家就会找你报仇。运气背时,遇上恶贼强盗,坑蒙拐骗来陷害你。若不练好武功,便无法自保,只能任人宰割。”
  黄云龙道:“不错!江湖中虽说正派人氏居多,但黑道上居心险恶之辈也不少。虽然黑道白道都讲道理,但到最后,免不得当真动手时,却照旧是以武功强弱论英雄。谁的武功高,谁手底下的招子亮,谁是英雄。咱们武林中人虽与官府朝廷档次不同,但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成王败寇’这四个字。”
  崔剑鸣接道:“因此上,练好武功至关重要。”
  黄宜静静地听着,但觉得这三人今晚所谈论的都有些与众不同。
  汪远洋道:“不错!我辈行侠仗义,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武功。行侠仗义那是毕生之志,但太过高大,很多人一生也摸不到这个高度。最根本的自卫却不见得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黄宜忍不住问道:“三位前辈,打打杀杀的事当真就不能避免吗?”
  汪远洋道:“怎能避免,除非你隐居起来。既不过问世事,也不与任何人来往。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黄云龙道:“小宜,你人品不错,这一点我们是无异言的。前些日子,给你换药时,我们又发现你骨骼清奇,实是一块练武的良材美质。”
  崔剑鸣道:“在之前,我们曾说过,要传你武艺。只要那时你重伤未愈,现下你伤势已然完好,已经可以练武了。”
  黄宜道:“三位前辈是想收我为徒吗?”
  汪远洋、黄云龙和崔剑鸣又相视一笑。汪远洋道:“这个想法,很早之前我们就已决定了。”
  黄宜道:“三位前辈武功惊人,能得三位垂青,我三生有幸。可是这拜师学艺非同小可,我得跟我爸爸妈妈说过,征得他们准予之后,我才能拜三位为师。”
  黄宜提及黄继业和林梦梦,那四人同时脸上变色。当初黄继业和林梦梦逝世之时,黄宜昏迷着。醒来后,见不到父母,向各人询问,但黄河三侠、霍山等人都担心他年纪幼小,怕他抗不住父母离世的打击,一直隐而不表,没告知实情。四人虽是一番好意,但也知这事迟早是瞒不住的。尤其霍山不知在心底已盘算过多少回,倘若黄宜忽然问起他父母的事来,如何将实情告诉他。
  黄宜又道:“霍伯伯,你说我爸爸妈妈去了个很远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啊?到底有多远呢?”
  霍山道:“小宜。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明白,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黄宜见霍山神色凝重,料知此事必然非同小可。问道:“什么事啊?为什么你不跟我说?”
  霍山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的父亲黄继业和母亲林梦梦几个月以前已经丧身大漠。”
  黄宜瞬间如遭五雷轰顶,仿佛数道闪电劈打下来,全身如要炸裂。黄宜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只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怎么会死了呢?”他难以置信,又感到十分悲伤,欲哭无泪,悲痛莫名,一口气抽不过来,竟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黄宜才醒转过来。他刚一睁开眼来,便见到四个人围在床边。一人正在为自己搭脉,正是汪远洋。汪远洋微微一笑。道:“你总算醒了。”
  黄云龙道:“想吃什么?”
  崔剑鸣道:“出去赏雪怎么样?”
  霍山道:“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只感到全身酸痛,极度伤心之下,仍然神困力乏。但见四人对自己的关怀又显然出于真心。他想除了自己的父母也会如此关心自己,真没别人了,不由得心生感激。道:“三位前辈,我……我这是怎么啦?”
  汪远洋道:“你极度伤心,一口气抽不过来,因此昏睡了两天。好在你年轻,生命旺盛,虽然多睡了两天,也没什么大碍。”
  黄宜立即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来。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含泪问道:“霍伯伯,我的爹爹妈妈当真已经……已经……已经逝世了吗?”
  霍山郑重地说道:“千真万确!”想到师妹林梦梦时,也不禁怅然。
  黄宜放声大哭,直哭了大半个时辰,眼泪才干。但茶饭不思,又浑浑噩噩地睡下去。
  汪远洋叹息一声,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招呼众人出屋子去。
  四人退出屋来,在梅树下的石凳上坐了。汪远洋道:“想不到这孩子如此重情。”
  黄云龙道:“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他一天比一天瘦,只怕出什么岔子。”
  汪远洋道:“咱们能治好他的断折的筋脉,却治不好他心中的创伤。”
  崔剑鸣道:“黄继业之死,我们有不可推脱的关系,无论如何,要保全小宜。否则就太不叫人了。”
  汪远洋道:“不错!我们只能尽量宽慰了,至于传授武功一节,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得等他神智恢复,渐渐淡淡这事后,再计较了。”
  黄云龙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原本打算传授他一生武艺,作为补偿,再培养他成为一代英雄,想不到竟有这许多坎坷。”
  汪远洋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当真又谈何容易。我学武之时,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心性稍定,师傅教我什么我便学什么,一心一意便只想着学武。哪有这许多的私心杂念。”
  黄云龙道:“咱们的经历和这孩子都不一样。他如此年幼,就父母双亡。许多事想不开,爱伤心哭闹,也在情理之中。哪个又不是这么长大来的,说不定你们年幼之时,比这还淘气呢。”
  汪远洋道:“你这么说就暴露自己年幼时肯定很淘气了。我可一点也不淘气,我性格厚实。从来就不知淘气是什么。”
  崔剑鸣道:“大哥可不是吹牛吧。”
  汪远洋道:“吹什么牛?难道你们还不了解我?”
  黄云龙道:“这话我倒信得。
  霍山只担心黄宜的情况,很少参与谈论。眼看天色将黑,四个各自回归屋子。霍山去看了看黄宜,见他已然沉睡,便关上门,退出屋来。
  当四人在屋外对话之时,黄宜已然听到。他此时心情起伏不定,神思乱极。四人的说话传到耳中,心思旁移,一时不去想自己的身世,倒也不如何悲伤。可四人的说话声一停,心思又转回到父母命丧大漠这件事上来,暗暗流了会儿泪。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此后数月当中,黄宜便昏昏沉沉,吃饭极是有限,日渐消瘦。霍山等人见他不肯吃饭,左右无计,只得拿老山参熬汤给他当饭吃。四人均有非常之能,每次下山,要带些名贵山参上山来,也不甚难。只是五台山左近的药铺不知不觉地便会失窃,已有好几家破产倒闭了的。
  不觉寒冬早过,北燕南归,山花重开,迎来春明景和时节。这一日暖风熏熏,竹屋外传来阵阵鸟语。黄宜沉睡中听到鸟语之声,叽叽喳喳,甚觉有趣。他爬起来,到屋外一看。只见屋外的桃树上已然挂满了红花,红烂烂的一片,因有那几株桃花的点缀,山林中才显得意趣盎然。几只小鸟来回飞驰,在那花树之间载歌载舞。
  黄宜以前身在大漠,可从来没见过这等精致,越看越觉活泼可爱。心想把鸟捉在手里玩肯定好玩。又想如是捉了鸟儿,带回草原上,送给乌木尔,她必然喜欢。自从得知父母双王的消息之后,乌木尔便成了他最想念的人。
  黄宜慢慢挨过去,树上有只笨鸟,不知躲避。黄宜心头一喜,攀着树干往上爬。那桃树粗约一尺,又有许多枝桠,爬来并不费力。黄宜犹如灵猿,几下爬到了树巅,那只鸟儿却仍不飞走。黄宜伸手捉去,那鸟跳开相避,这一跳却跳到树枝末梢。末端树枝极细,承载不了重力。他所站的树枝只有拇指粗细,摇摇晃晃,树枝随时会断。黄宜却不肯放手,试了一试,觉得树枝还能承受,又向前伸手去捉,眼看离那鸟儿已不过三寸。再往前移,就可手到擒来。忽然间,嚓的一声,那树枝终于断了,黄宜顿时急速降落。降落之处,却在外面的悬崖。他睁眼看去,只见悬崖外云雾弥漫,深不见底。这一落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心中正自又急又悔。突然只觉一条布带缠住了自己的腰,跟着自己的身子向树旁猛地坠过去。眼看将要撞上树干,一只手已抱住了自己。
  黄宜惊叫道:“汪大爷!”
  汪远洋将黄宜放在地下。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黄宜道:“我去捉那小鸟,见它不飞走,以为能捉到,哪知我越要捉它,它越往边上靠。我压断了树枝,差点儿落下山崖去。幸亏汪大爷及时赶来,不然我小命可就完了。多谢,多谢!”
  自从去年黄宜得知父母双王的消息以来,这是黄宜说话最多的一次。汪远洋见他神采奕奕,已不是年前昏睡榻上的病怏怏模样,不由得大喜。随即心念一转。道:“要是你学得上乘轻功,何愁捉不到鸟,便是天上飞的大雁,也一样手到擒来。”
  黄宜道:“真能捉到大雁?有这样厉害?”
  汪远洋为激起他学武的兴头。又道:“真正学会了上乘轻功,飞檐走壁便只作如履平地。捉只大雁玩玩,又有何难?”
  黄宜想到捉只大雁玩玩,顿时兴致勃勃。道:“汪大爷,你会吗?你教我好不好。”
  汪远洋道:“有什么不好?你肯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黄宜立即拜了下去,汪远洋却扶起他。郑重说道:“拜师学艺非同儿戏,可不能草草率率磕几个头便算了事。”
  黄宜嗯的一声,并不答话。
  汪远洋柔声道:“小宜,武林中人,一生打打杀杀,没得几天太平安逸的日子。虽然大多是草莽汉子,平素不怎么检点,但最是尊师重道。一旦拜入了哪一门哪一派,便须恪守门规,忠于师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汪远洋缓缓说道:“各门各派的武学传统都不尽相同,又且不相统属,你以为你派是武学正宗,我以为我派的武功才能登堂入室。大家都以为自家的武功才是正统。为了门户之争,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头破血流的争斗。哎!”
  又道:“一个人既已拜入一派,便不得再学其他门派的武学。如果不听师令,学了其他门派的武功,先一派的师长固然当你是叛教之徒,后一派的师长若果得知,也要当你是两面三刀的败类。但如果你始终忠于一派,本派中的师长、师兄弟们便都当你是好徒弟、好兄弟,倘若你为人所杀,他们顾念同门之情,还会为你报仇。”
  黄宜心道:“我拜你为师之后,可就没有师兄弟,只有师傅了。”
  只听汪远洋又道:“你放心,只要你能学好我的功夫,纵然不能称雄江湖,但能打败你的也只怕为数不多。况且我在江湖上还算有三分薄面,如果得知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江湖中大多数人少不得会给我面子,量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记住了吗?”汪远洋颇觉自得,微微一笑。
  黄宜听他说得郑重,听来深觉在理。凛然道:“记住了。”
  汪远洋道:“好吧,我给你说这么多,是为你日后行走江湖铺顺路子,你可别嫌我糟老头啰嗦。”
  因拜师之礼还没行过,黄宜一时不便自称弟子。道:“我定当谨记。”两人来到竹屋之前,黄云龙、崔剑鸣早已摆好香坛准备着。只等黄宜行过拜师之礼,便名正言顺传他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