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挖沟
作者:露晓夜白      更新:2022-01-01 23:22      字数:5976
  那少女说道:“我说过了,叫她不要过来,只要她一过来,这五条小宝贝就会咬死她的。可她为什么听不进呢?”
  盐帮帮众人人脸上变色,无不咬牙切齿。但是看着那中年妇人死在当地,竟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收尸。
  吉达高声说道:“大家听我的,一涌而上,将她乱刀分尸!”他举着大砍刀晃了晃。又道:“我说一二三,大家一起上!准备好了!一……二……三!”三字刚出口,吉达作势要扑向那少女,但是脚下却长像是长了钉子,手中的大刀虚晃了一晃,就此驻足不动。吉达见帮众中没一个敢向前扑的,甚是气恼。心中骂道:“这群贪生怕死的王八蛋!”
  众帮众心中则想:“吉首领说好要扑,结果非但他没有动,其他人也没一个上前送死的。幸亏我也没扑上去,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众人所忌惮的是那五条毒蛇,人人心中都明白,只要一涌而上,那五条毒蛇一次也最多只能咬死五人,其他人便有机会杀死那少女。可是最冲上去的人却必死无疑。是以吉达下命令时,人人口中都答应,但心中都想:“让其他人先冲上去,等毒蛇去咬他们,我再冲上去可就安全得多。”人同此心,人人都想到最先冲上前的人必死无疑,因此人人也就打着同一样的主意,都想着等别人先冲上去作垫背的,自己再冲。
  看到这一幕,那少女噗的一笑,刘紫绮和李惠兰也嘴角含笑。心想:“盐帮的人向来贪生怕死,原本还不相信,此刻亲眼得见,才知名不虚传。”
  吉达满脸涨得能红,又恼又怒。高声喝道:“刚才为什么不冲!”他的眼光扫向那六十来名帮众,众帮众慑于他的威严,各各低下了头。心中各打主意,有的想:“吉首领叫我们冲,我们没冲,难怪他要生气。”有的则想:“被他责怪事小,丢掉性命事大。怪就怪吧,随他怎么怪,反正怪死不人,刚才要真冲了上去,这会儿已然死了。”有的则想:“明知冲上去会死,有谁愿意送死呢?”
  帮众中一个声音说道:“首领刚才不是也没冲吗?”这声音很是细微,但全场一片寂静,虽然细微,还是传到了吉达的耳朵里了。
  吉达怒道:“是哪个王八蛋说的。”人群里又安静下来,人人都闭紧了嘴,生怕嘴唇一动,被吉达瞧见,误当刚才搭话的人。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与首领抬杠,必然讨不到好果子吃。盐帮帮众多是生意场上的精英,人人老于世故,情商极高,又岂会看不破这个关节,那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怒吉达。
  吉达心中失望到了极点。回想着当天跟着自己的那二十余名帮众。受大火之灾后,人人胆战心惊,成了惊弓之鸟。在自己与海沙派叫战之时,没人来随声附和。还可说是众人受灾之后,一时间胆子小子,心气短了。只要慢慢开导,晓以大义,盐帮中也有不少热血男儿,是可以与海沙派一战的。与海沙派的决战,未必没有胜望。可是此时亲眼目睹盐帮中人人怕死的情状,不由得失望到了极点。他忽然想到,率领这群人是无法与海沙派一战的。
  他深知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人最开始加入盐帮时,都有一腔热血,是亡命之徒。但是每个人凭着贩卖了几袋私盐,腰包鼓起来之后,生活宽裕了。他们不再是为了吃饱一顿饭也能拼命的街头混混,而是成了一个个的土豪。渐渐地开始堕落腐化,丧失了当初一起打江山的雄心斗志。固然经过十来年的打磨洗礼,他们人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人人都会精打细算,但贪图享乐的手段和本事也层出不穷。就因为人人都会精打细算,反而变得十分怕死。
  艰难困苦之中方能磨练出意志坚定、百折不挠的英雄,安逸享乐却是埋藏青春年华、终致碌碌无为的坟墓,这条法则似乎永不过时。
  吉达看着这群盐帮中的兄弟,很是无语,除了无语,当真无法可想。可是那少女一路上毒害了无数盐帮中的兄弟,这事一定要有个交代。如果没有交代,任由那少女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传到江湖中去,人人都说‘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竟搅得盐帮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投降’。只要有了这句话,从此以后盐帮的名声就算彻底跨了,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才能把盐帮整得无法可施,岂不是人人都可到盐帮的头上拉屎?
  蓝衣少女忽然说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我要回家。”
  吉达怒道:“你这是做梦!你毒害我帮中兄弟,你就是死一百次也抵偿不了你的罪恶。”
  少女说道:“又不是我存心要杀他们的,是他们见到我,就来啰嗦。我问你,我每次撒出‘见血封喉散’时,是不是提前说过我要放毒了,还想多活几年,就别过来。这几句话我说过没有?”
  吉达无主以对,显然这少女并没有撒谎。难道她每次放毒之前,都事先提醒意图对她不轨的人不要靠近吗?
  黄宜、刘紫绮、李惠兰心中想:“原来那种毒药叫作‘见血封喉散’。”想起白马帮三人惨死的情状,几乎没听到任何异响,那三人就已毙命。连李梁栋这种内功高深的人也没能多挺一会儿,足见‘见血封喉’之名,果然不是白叫的。
  又听那少女说道:“哼!如果不是这些毒宝贝一直护着我,我当真死一百次也还不止了。你只看到我放毒害死了盐帮的人,难道就没看到他们凶巴巴的样子吗?就没看到他们的无礼行为吗?”
  吉达说道:“他们只是见到你独自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不安全,出于好心,才和你搭讪的。你出手就杀人,还敢强词夺理!”
  那少女道:“好啊!我杀都杀了,他们死也死了,你还想怎样?你是不是嫌死的人不够多,还要搭上几条性命,才肯甘心?”
  黄宜心中则想:“盐帮帮众来自三山五岳,帮众之中,保不齐有些心底龌龊之人,见到蓝衣姑娘的美貌之后,有了非分之想,言辞肮脏。那姑娘一来为了自保,二来心头恼恨,才放毒威吓他们。定是盐帮中人见她孤身飘零江湖,又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便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以致终于死于剧毒之下。盐帮的人可算作咎由自取,不怪别人。可是白马帮帮主李梁栋是我的师叔,我师傅汪远洋品性高洁,李师叔既是师傅的同门,也该是一位英风侠烈的名宿。又且一大把年纪了,他对这少女说不上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少女为何却毒害了他?李师叔的为人既是好的,他手下的徒弟也不会是什么坏胚子。这少女又为何连李师叔的大弟子二弟子一起毒杀了?这事只怕另有别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吉达说道:“为了将你绳之于法,纵使给你害死,我也不会退缩的。”
  那少女道:“将我绳之于法?嘿嘿!这位大叔,话是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说得的吗?我犯法了吗?为什么要将我绳之于法?盐帮的人要来对我无礼,我事先提醒过他们,他们不听劝告,我被迫无奈,才撒下‘见血封喉散’来自保的。他们自己沾到了毒粉,自己作死,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的死既然与我无关,我又没有犯什么法?你何以便说出‘要将我绳之于法’这种冤枉话来?”
  刘紫绮摇摇头。心道:“吉达真是个大老粗,不懂成语的意思就别乱用。被那少女逮住他话中的漏洞,这回是说也说不过,打也不敢打。”
  吉达无言以对,一着急,额头的汗水涔涔而落。罗胜海见吉达窘迫,忽然说道:“我盐帮中三十多名兄弟因你而死,怎说与你无关?说冤枉话的人是你。”
  那少女道:“人活着早晚都会死的。那些盐帮的人纵然不中毒而死,早晚有一天也要死的。或者被仇家杀死,或者死于恶病。”
  罗胜海道:“他们如果是被仇家杀死,自然与你无关,可都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就休想能逃脱罪责。”
  那少女道:“真是好笑!”
  罗胜海道:“有什么好笑,你杀死了人,还想抵赖不认吗?总而言之,盐帮这三十多条人命,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那少女道:“我自己玩‘见血封喉散’,他们要向毒粉上撞来,那他们自己作死。怎么能怪我?我没追究他们打搅我的兴致,我已算宽宏大量,法外施恩了。”
  罗胜海见吉达争辩不过,以为自己旁观者清,能抓住少女的话头,要驳得她心服口服,承认罪过。没想到自己上场之后,心中预先想好的一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给搅乱了思绪,也立即败下阵来。罗胜海叫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蛮不讲理。”
  那少女甚是得意。道:“你们这们大群人无缘无故的围着我一个弱女子,欺负我,刁难我,还想要杀我。说到蛮不讲理,还有人能比得上你们吗?”罗胜海彻底败下阵来。
  吉达忽然低声道:“罗兄弟,别跟她作这无谓的口舌之争。我帮因为她丧失了三十多名兄弟,一定要抓住她,捉回总舵,听由老帮主发落。”
  罗胜海道:“是。只要抓住就行吗?”
  吉达道:“杀又不敢杀,说也说不过。只能先抓住,去掉她身上那许多蠹虫毒物再说。”
  罗胜海揍到吉达的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道:“吉大哥,你看这法子如何?”
  吉达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
  刘紫绮问道:“黄宜,你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吗?”
  黄宜道:“太远了,他们说得很小声,我没有听到。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刘紫绮忽然说道:“要是那蓝衣少女有危险,你会不会仗义去救?”
  黄宜一怔。不明年刘紫绮这么问是什么原因。道:“她全身是毒,别人都不敢靠近她,她不会有危险,有危险的是别人。”
  李惠兰却道:“她使‘见血封喉散’害死了我的父亲,死了也活该,黄宜,她是我的仇人,你如果去救她,就是救我的仇人,摆明了要跟我作对,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黄宜道:“我又没说要救她,你恨我作什么?”
  李惠兰道:“你若识趣,我当然不会恨你。”
  黄宜叹了口气。道:“跟你混,我只怕想不识趣一下,也是不能的。”李惠兰心中高兴,脸上扬起一股得意的神情。
  刘紫绮却道:“见死不救非好汉,黄宜,我算是看错你了。”
  黄宜心中大是踌躇,又十分纳闷。道:“刘姑娘,你为什么要我去救她?”
  李惠兰也道:“刘姐姐,你一向十分精明,当天在白马帮,你为证明黄宜不是杀害我爹的凶手,在白马堂下说的那些话,当真环环相扣,逻辑严密,无懈可击。我当时还不怎么服气,可是这一路走来,你事事都能预先料到,分析事理十分透彻到位,我是打心眼里服了你的。可你要黄宜去救杀害我爹的仇人,我就十分不懂了,你难道是想让我讨厌你?”
  刘紫绮笑道:“惠兰妹妹能如此坦诚,能够遇上你,我真感到欣慰。能够成为你的朋友,我当真幸运之至。我看盐帮的人马上就会有不利于那蓝衣少女的行动,工让黄宜必要时去救她,非但不是要惹你讨厌,你反而会因此感谢我。”
  李惠兰道:“你让黄宜去救我的仇人,还想让我感谢你。刘姐姐,到底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刘紫绮道:“总之你相信我,让黄宜必要时刻去解救那蓝衣少女,绝对是一件好事。”
  李惠兰极少花脑筋思考什么,这时却觉得刘紫绮的话透着一股神秘感,意外地、少有地低着头沉思起来。
  黄宜心中也想:“刘姑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为什么要我去救那蓝衣少女?”
  抬眼望去,只见罗胜海走到一个盐帮帮众的身旁,揍在那人的耳朵边,悄声说了些话。那人立即双眼一亮,不住点头,神色兴奋,仿佛打了鸡血。他又转向身旁的同伴,附耳低言,将罗胜海的话转达给另一个人。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不一会儿,六十多名帮众都已知晓了一个秘密的指令。
  只见盐帮的人纷纷向后退开,围住少女的圈子扩大了一尺左右。盐帮的人忽然分作两队,一队人拿起手中的兵刃往地下抔土,另一队人持兵刃护卫着。防止那少女突然发难,伤及同伙。
  黄宜、李惠兰心头暗暗纳奇:“他们要干什么?”那少女却纹丝不动,对眼前的事直如不见。
  李惠兰道:“刘姐姐,他们挖地干什么?要种庄稼吗?”
  刘紫绮道:“好戏才刚刚开始,别着急。”
  李惠兰道:“好戏,什么好戏,挖地也算好戏?”
  盐帮中挖土的人将土抔出,立即便有人将土搬运到近处的山林里。渐渐地,凉亭的四周挖出了一条深达尺许的堑道。
  盐帮的人毫不停手,一伙人挖土,用的是他们的兵刃,或是大刀,或是铁剑,或是熟铜棍。谁也没有想到,这些用来杀人取命、打拼事业的家伙,这时候竟然会用来代替锄头、犁头,挖起土来。而这群本该是生意道中的精英们竟会忽然干起了庄稼汉的活,他们身穿绸缎,衣饰华贵,打扮考究,由于长期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脸上多为膏腴,富态尽显。这样一群豪富之人,此时挖地的挖地,搬运土的搬运土,另一伙负责监视那少女,三队人马、三道工序严谨有条地展开。眼前这副画面,实在太过奇特,又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其中当然要属挖土的人最辛苦,而监视少女的人最清闲,因此他们轮流着来。挖地的人挖了一尺左右深的时候,就轮换到监视少女的那一批,换他们去干最清闲的活。以此不停地轮换,总有人在挖土,总有在搬运土,总有人在监视,使得这项工程从不停息,进展得十分迅速。
  两个时辰过去了,凉亭外圈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壕沟。有的人去到壕沟里,选准土质柔软的地方,开始新一轮的挖沟工作。他们从不同的方位同时进行,一同开挖的共是六条壕沟。
  黄宜恍然大悟。说道:“盐帮的人想从壕沟里进攻。有了六条壕沟,那少女始终无法同时应付六个方位的进攻。”
  刘紫绮道:“恐怕还不止这样,你再看。”天色渐渐黑下来,盐帮的人在凉亭四周烧起了数十个火堆,有的刮下树皮来扎火把。
  那蓝衣这时候才开始显得慌张了,因为她明白,毒虫都怕火。只要见到火,再厉害的毒虫都会退避三舍,她手中的五条毒蛇也照样不例外。那五条毒蛇是她的护身符,一旦毒蛇被火吓退,失去了这道护身符的保护,盐帮的人就少了一份忌惮。
  黄宜道:“他们还要用火攻?”
  刘紫绮淡淡地道:“恐怕还不止这样。火能克制毒蛇,却挡不住蓝衣少女的‘见血封喉散’。”
  果然,只见盐帮中的十来名男子都开始脱外衣,他们将两件外衣的衣袖缠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一顶小小的帐篷。盐帮帮众将衣服连成的小帐篷顶在头上,遮住头脸,继续在凉亭四周挖掘壕沟,壕沟渐渐靠近那蓝衣少女。
  这一来,盐帮的人用火把破解了蓝衣少女的毒蛇,又能用衣服连的帐篷挡住蓝衣少女的‘见血封喉散’,眼看那蓝衣少女的脸上已露出惊慌之色,所有的护身符和法定都被对方以土办法破解了,当真只剩下‘束手就擒’这条路可走。
  那少女说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么多合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就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
  罗胜海冷笑道:“你是弱女子?你全身都是剧毒,比蛇蝎还厉害,你会是弱女子?”
  吉达道:“你此时投降也还不晚,只要你将你身上的所有毒虫毒物全部抛下,投降认输,跟我们乖乖回总舵,自有老帮主来处罚。你虽然作恶多端,该死之极,但老帮主向来宅心仁厚,未必就会杀你。”
  那少女道:“你骗人。你们为了捉我,费了这么大的力,岂会轻易饶过我。再说,我和你们老帮主素不相识,他多半只听信你们的胡说八道。到时候,你们说要杀了我,你们的老帮主难道会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和属下翻脸吗?还不是要听从你们的主张,说杀我就杀我。”说到最后几句,那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委屈。
  罗胜海想出挖土推进之计,破解了少女的毒物,眼看此计已然奏效,那少女很快就将手到擒来。大胜大握之下,神色间不禁得意洋洋。道:“哭有用吗?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为何要毒杀我帮中兄弟?”
  那少女道:“不是我杀他们的,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我、欺负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吉达道:“继续挖土!”他要保证自己手下兄弟个个完好无损的前提下,擒拿那少女。
  众帮众见到那少女害怕号哭的模样,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为死去的同伙报仇,终于心头尝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不少人脸露狞笑,挖得更加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