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草原放牧
作者:露晓夜白      更新:2020-08-25 03:39      字数:4440
  眼看沙尘暴转眼即至,这里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各人将骆驼牵到沙堆下方,围成了一个圈。那骆驼常在风沙里行走,像是懂得怎样回避风沙,仿佛也知道这是主人们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必须竭诚护卫。十三只骆驼都屈蹲下来,将十三个人围在正中心。那十三只骆驼围成了一堵墙,但各人心中都知道,相比大风沙,这堵墙不过是一块软豆腐,倘若被龙卷风卷中,十三只骆驼和十三个人瞬息间便灰飞烟灭,决无幸免之理。这已是他们所能作的唯一的自保之法,能不能躲过这场风沙,只能听天由命。
  沙依然道:“大家坐下来做法忏,祈求至仁至慈、无所不能的真主消灾赐福,扑灭罪恶的风沙,让我们平安度过。”
  各人都坐了下来,嘴中叨念经文,念的是《古兰经》的经文偈语。他们信奉***教,《古兰经》为必读经典,自小便由长辈传习,口口相授,每天都会诵念,这么几十年日复一日地侵润下来,早将经文背得滚瓜烂熟。每逢节日,他们便会举行集会,一起念诵经文,祈祷太平和福祉。这次突遭厄难,生死难测,无法可施,便都洗心涤虑,虔诚诵念。先时人人震恐,心中不能平静,念得几遍,心思便走进了经文的妙境中,渐觉有所依托,恐惧感才有所减弱。渐渐地全副心思都浸入经文妙意里,以此来忘却眼前的艰危,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飓风大作,但听得耳畔轰轰而鸣,风裹沙尘,沙尘又助推飓风,风沙混为一体,已分不清是风还是沙。铺天盖地,势胜奔雷,刹那间,天地之间只剩下黄沉沉的风暴。天地为之变色,风暴放肆狂虐,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响了许久,才终于不再听闻。风暴止息,飓风已然消退,大漠上空却还飞扬着细微的沙尘,雾黄黄的一片。
  又过得一会儿,大沙漠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满眼金黄的沙尘,灼热而又干燥。纵然没了飓风,仍是处处透着死神的气息,随时都能夺走一切。
  天边一抹淡淡的夕阳斜照而下,血红色的阳光照着金黄的沙尘,在大漠上空反射出一大片金灿灿的光晕,光彩交织,幻化出各种色彩,充盈在大漠的上空,连天上的云霞也变得七彩斑斓,灿烂夺目,不禁令人为之惊叹叫绝。这是飓风肆虐过后,给沙漠留下的最美丽的风景。
  大漠里重新铺排了一个个馒头似的沙堆,仿佛在憨憨入睡。在一个小沙堆下方,沙尘里露出十三个人和十三只骆驼的头。那一十三人和十三只骆驼并没有被风沙卷走。风暴来临之时,他们藏在沙堆下面,避开了最猛烈的那一股风暴。但吹落的黄沙不断在他们脚下堆叠,掩盖了脚背,自脚至腰,从腰到脖子,只剩下脑袋没被风沙淹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十三个人都睁着眼睛,他们看到对方下半身被埋在沙尘里,想着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忽然发觉自己矮了很多。
  阿尔法叫道:“风暴退了,我们没死!”他双眼中闪烁着喜悦不胜的光芒,哈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十一个人也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双眼中却也泪花滚滚。劫后重生,又可以多活几十年,只怕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沙依然强忍着使眼泪不致流出来。道:“我们快爬出沙堆,多谢真主安拉隆恩垂护,我们才大难不死。一定要爬出来,叩拜安拉的垂救之恩。”
  他实在太激动,但手脚被埋在沙堆里,无法用手脚来宣扬心中那份激动。
  阿尔法道:“沙依然,你流泪了。我从来没见你哭过,今天终于看到你哭了。”
  阿尔法双眼里泪水滚动,他说沙依然哭了,其实他自己何偿不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买买提道:“沙依然哭有所值,我们劫后重生,居然在风暴里活了下来,试问天底下有几人能有如此好运。哈哈哈,都不要怕丢丑,想哭的都尽里哭。呜!”
  买买提说到这里,却也流了眼泪。他们是生活在于阗国西边的一个草原部落的部众。整天与牛羊马群在一起,牧马放羊,草原为家,很少受到世俗的羁勒,也没有什么私心,天然生就一副坦荡的性格。他们说哭便哭,要笑便笑。
  十二个人共历劫难而不死,悲喜交集,先是大笑一场,而后又都哭了一场。但各人都是真情流露,丝毫不觉丢丑。
  沙依然道:“我们还是先出来吧。”众人慢慢地从沙尘里爬出来,拉过骆驼,沿西方走去。
  古力热牵过骆驼,扶黄继业骑上去,依旧走在黄继业的后面。黄继业始终没有醒过,只剩下一丝气息。
  阿尔法问道:“古力热,你要带这个汉人去草原吗?”
  古力热道:“我来中原的时候,听过他们说的一句话,叫做救人须救彻,送佛送到西。他昏迷不醒,怎能将他扔在荒漠呢?既然救他,就要等他的伤势好了,才算完成这事。阿尔法,你有什么话要说。”
  阿尔法道:“古力热,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这都不重要。但你想想,他是中原汉人,要是忽然间和我们去了草原,我们迁徙不定,他能习惯吗?”
  古力热道:“他醒来了后,他想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我们也不是非要留他在草原的。”
  阿尔法又道:“中原汉人大多狡黠,不像咱们草原男儿直爽,他在中原住惯了,受这种风气的影响,肯定和我们划不来。”
  古力热道:“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中原人当中,也有像咱们这样直率的人。”
  阿尔法道:“好吧,你既然要带他去草原,我也赞成。”
  众人沿路向西而行,要穿越这片沙漠。但听得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又连串地响了起来。
  刮了那场风暴后,大漠上平静了。没再出现过大风暴,众人在大漠里行走了六天,终于走出了大漠。
  在第三天的时候,黄继业便已醒来了。只是重伤之余,身体十分脆弱,一路上话也讲得不多。他几次回想起以前的事来,回想起玉门关的那场血战。兀自心有余悸,而此刻竟与一般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这些人又对自己十分客气。相处几天下来,便觉得这些人都十分爽快。比之王晖、张勋、刘一魁等辈,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与众人倒也相处得到,只是每当独自一人、或是与众人喝醉酒的时候,便会情不自禁地想念起林梦梦来。偏偏这些外族人都是直爽汉子,没人能懂得他心中那份独特的想念。黄继业心想:“我昏死过去的这些天当中,全靠这些外族朋友救了我,我才能活下来,这份恩情当真无以为报。等我伤势痊愈了,须得好好感谢他们。黄某人生平少有知己,如今欠下人家这份大人情。今后他们但有所遣,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黄某也一定要为他们办到,大不了将这条命交出去也就是了。今后若是没事,便须赶回中原。”
  他心中又想:“回中原做什么呢?是寻找林姑娘吗?那场血战之后,就没再听到关于林梦梦的消息了。”
  黄继业问过古力热很多次,问他是怎么救出自己的。在救自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位姑娘。无论他怎么问,古力的回答始终一致,就是只看到他横趟在一块石板上,当时不知他是死是活,见到之后,便去探他鼻息,觉得还有一息尚存,就把他救了下来。至于林氏父女,那是从来没看到过。
  黄继业心想古力热断然不会欺骗自己,他说没见到过林氏父女,那就是真没见到过。他记得玉门关外,当时一起跳崖的有林万通父女和自己。但自己得救了,林氏父女生死如何却无法得知。但既然自己能得大难不死,林氏父女也该吉人天相,必然是被其他人救走了。
  他很多次涌起返回玉门外寻找林梦梦的下落的念头。但一来伤势很重,动弹起来十分吃力,时时都可能昏厥过去。而这些外族朋友离家已久,暂时是不想再回中原的,回中原的话,得经过那片大沙漠,九死一生,便觉得不便请他们陪自己冒险。暗下寻思,只有伤势痊愈之后,能行动如常之时,再去中原打探林梦梦的下落。然而,他心中只要稍微理智一些,便会觉得林梦梦从那样高的悬崖下跳下去,生还的机率是十分微妙的,说不定多半已不在人世。每每想到此节,黄继业便觉心头刺痛。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林梦梦这个人了,便会不自禁地觉得生不如死,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也没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一行人在路上行走了二十多天后,地势越来越高。黄继业身子渐渐恢复,寻思着返回中原。
  这一天,他们来到一片大草原上,但见牛马成群,分散在草原四周,草原上扎起了数十个蒙古包,像一个个馒头。蒙古包就是这些外族人驻扎安息之地。到这时,已是秋天了。这片土地上,仍然水草肥美。
  黄继业在古力热的劝说下,暂时跟着他们住在了草原上。这时,他身上的伤已好了一大半,已能够正常行走。但却使不出大力来,只要稍微用力,便会牵引伤口,隐隐作痛。至少还得修养半月,才能完全康复。
  黄继业返回中原的念头一次比一次强烈,可又不得不暂且忍耐。这群外族人十分好客,黄继业自从到了草原之后,每个人对他都十分客气,热情款待。黄继业本是不惯于欠别人人情的人,受到这种客气的款待,觉得不大好意思生受。身子渐渐康复之后,便也每天跟着他们去放牧,既为消遣时光,也算多少为他们做点份内之事,勉强算作答谢。
  他跟着这群人放牧,吃烤全羊,喝马奶酒,格外滋补。如此又过了半月,身上的伤结成了老疤,老疤也慢慢掉落了。黄继业身子已然完全复原,便寻思着怎样酬谢这群好客的朋友,就返回中原。
  这天黄继业神采奕奕,起了个绝早。他走出蒙古包,像往常一样,牵着牧羊犬,准备与众人去放牧。
  但见古力热、阿尔法、沙依然聚在一起,像是商议着什么事。黄继业向众人走过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但见众人脸显忧色。黄继业心想:“他们遇到什么大难事了吗?我这些天多蒙他们照顾,才如此快速地复原,如今他们有难事,我一定要帮他们解决了。”
  他与古力热相处得最好。便问道:“古力热,你们不去放牧了吗?”
  古力热道:“南山、北山和东边的草都被牲口啃光了,没处放牧。”
  黄继业道:“不是还有西山没去过吗?我们何不去西山放牧呢?”
  众人都皱着眉头不说话。黄继业道:“难道是西同的草不好吗?”
  古力热道:“恰恰相反,西山的草是最肥的。”
  黄继业道:“那我们就去西山放牧啊,我看这些天牛羊吃不到肥美的水草,都饿瘦了,正好去西山,让它们吃上等水草补一补。养得肥壮了,来年又可以牵去中原交换丝绸茶叶。”
  古力热道:“我们不敢去啊。”
  黄继业道:“好汉子,还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吗?这可怪了。”
  古力热道:“好汉子,你不知道,西山那边常有塔吉克人来放牧。他们弓箭硬,马儿又快。我们打不过,去年我们去那边放牧,被他们抢了五十头肥羊,四十匹好马,我们每个人都受了伤,回来养了四十多天才见好转呢。”
  黄继业道:“他们也不过弓箭硬,马儿快,这算什么厉害。相信我,我能打败他们。”
  买买提道:“你少胡吹大气了。你这么瘦,别说对付塔吉克人,就是我也能一把提起你来,再将你摔个半死。要是遇到他们,你的小命便保不住。”
  黄继业道:“买买提,你别看我瘦,可你说很轻易就能提起我来,我还不信呢。不信,你来试试。”
  买买提道:“有什么好试的,你上次昏死过去,养了两个多月,才有这份起色。万一不小心把你摔死了,真主要怪罪我的。”
  黄继业走到羊圈外的木桩前。道:“我不费力就能拔起这根木桩。你们看好了。”
  那木桩是专门做来圈羊的,有半抱粗细,深深扎进了土里。买买提亲自试过,费尽力气也没能拔起来。他哪里肯信,就是其他人也多是不信。
  黄继业有心露一手,以安众人之心。微微一笑,单臂抓住桩头,运劲于臂。向上一提,道声‘起’。那木桩便应手而起。黄继业气不喘、脸不红。又将木桩插进土里,只见他轻轻一按,那木桩整根陷进土里。他露了这一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但见他身形瘦弱,又是才大病初愈,不知他从哪里生出这般大的力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