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勺汤一饮而尽。
  从口腔到胃里，一路的灼烧感让我不得不抬头望天，好让眼泪不至于掉下来。
  罗芳芳应该不是故意的。
  怪我太猴急了。
  就算不烫，那一大勺汤也要慢慢下肚才行。
  “怎么啦？” 罗芳芳问。
  “没事，我是想看看天会不会下雨……，”
  总算缓过来了，我这才发觉，这一桌除了我之外又全是女人。
  这样也好，可以不用喝酒。
  张春梅刚才骂何花不要脸，何花本想还嘴的。
  后在在罗芳芳平静的表现下，她们都收敛了起来，只顾品尝着桌上的美食。
  “李经理……，” 我问李娟，“你看我们这里的条件是不是很差？”
  “农村都一样，我们小时候住的也是这种土坯房。”
  我又问她，“你俩今天晚上真没打算回去？”
  她笑了笑，我才觉得这句话不应该问。
  按照我们这里的传统，男方家办喜事今天晚上还要吃一顿酒席，吃完后才随份子。
  她们是客人，我算半个主人，哪有酒席还没吃完就赶客人走的道理？
  伍胖子这时过来给我们这桌敬酒，见我喝的是白开水，就帮我倒掉。
  “诶，他不能喝酒……，” 张春梅说道。
  伍胖子还是把我面前的杯子盛满，“你自己说，这杯酒该不该喝？”
  “我兄弟结婚，这杯酒我当然该喝。”
  我还没有把杯子端起来，张春梅一把就抢了过去，“我来替他喝……，”
  伍胖子按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是别人可以代替的吗？他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不能多喝，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把张春梅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举到伍胖子面前，“你说得对，我们两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不能代替的，先干为敬。”
  伍胖子也干了他那杯。
  然后又对张春梅说，“今天中午我就先不跟你喝了，晚上，晚上你跑不掉。”
  “怕你呀，老娘奉陪。”
  两人的对话怎么听起来让人感觉到很别扭？
  “芳姐，我知道你不能喝酒，小弟也不敬你了，一句话……，都是自己人。”
  罗芳芳让伍胖子赶紧去招呼别人，我们这一桌不用他管。
  伍胖子随后也感谢了何花跟李娟的远道而来，让她们下午好好参观一下我们这里的田园风光。
  “两位美女，下午让陈总好好陪你们，晚上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邱薇今天没有来，听说是出差了，伍胖子说她下午才能赶到。
  我们这里一到冬天基本上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哪里有什么田园风光？
  好在今天有一丝暖阳，饭后我带何花跟李娟在新修的公路上闲逛。
  罗芳芳不和张春梅没有跟来，她们一个想睡午觉，另一个心里不舒服。
  李娟问我是不是伍家村里最有钱的人。
  我谦虚地回答说不知道。
  何花说我肯定是这里最有钱的人。
  那么一点小成就，我也只好承认了。
  我给她们指了指半山腰上的那套房子，告诉她们那里就是我跟罗芳芳的老家。
  “我是入赘到她家的，那时候我们家很穷，一天三顿都是咸菜下稀饭。”
  李娟说，“这些我都听人家讲过，当年要不是你家里穷，你也不会跟老板娘结婚对不对？”
  我笑而不语。
  这辈子娶罗芳芳当老婆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当年要不是家里太穷，我只是不会这么早结婚而已。
  不过我的人生可能又是另一番境遇了。
  我们一路走到了大兴小学，工人们今天还在这里干活。
  花狗在胖子家喝完酒后也赶到这里监督施工。
  他答应过我的，年前必须把主体完成。
  现在进行的是室内的抹灰工作，以及操场的硬化。
  “这个学校是我们公司承建的，你们看看气不气派？”
  李娟问我，“陈总，这里的课桌椅到时候是不是由我们家具厂来生产？”
  我都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这不就是一笔现成的生意吗？
  “李经理，这笔业务你去找石岗乡的许乡长谈谈吧，他是没理由拒绝你的。”
  捡了笔业务，李娟心里很高兴。
  但何花却望着眼前的学校发呆。
  “爱国，我要是有机会坐在教室里读书该多好啊，你就不会嫌弃我了对不对？”
  当何花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李娟借故走开了。
  我又能跟何花说些什么呢？
  这个傻丫头，怎么就是揪着我不放？
  难道非要我拥有一妻二妾吗？
  “花，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在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等你哪天嫁人时，我会很开心。”
  何花帮我整理了一下领带上的那枚别针，“看你天天戴着它，我也真的很开心……，”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到我妈家里去坐坐吧，别跟张春梅一般见识。”
  “我知道，不会让你为难的……，”
  公路上响起了拖拉机的声音，是邢老板载着邱薇赶来参加伍胖子的婚礼。
  邢老板上午有事要忙，下午来的时候正好跟邱薇不期而遇。
  像他们这种赶来吃最后一顿酒席的人就是为了送礼。
  邱薇也在学校这里下车，她要跟我们一起步行。
  “你们两个都来了，工作没有耽搁吧？”
  李娟还是很尊重邱薇的，赶紧回答道:“邱总，工作都安排好了。”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何花已经被提拔为销售副经理。
  “哇！升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舍不得请我吃饭吗？”
  何花挤出了一丝苦笑。
  她怕别人误会她是靠关系升职的，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受副经理一职。
  还有就是她自知文化水平低，怕不能够担此重任。
  这次提拔何花是李娟举荐，邱薇任命的。
  她们并没有徇私舞弊，综合考察过何花的业务能力才做出的决定。
  李娟之前也跟我说过，何花很适合干销售。
  她相貌端庄，口齿伶俐，对待客户又是热心肠，所以手里的回头客也多。
  自从她到了家具卖场上班，每个月的销售额都是第一。
  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的文化知识少得可怜。
  虽然算账没问题，但在书写方面好多字都不认识。
  “这样吧，以后每天我都教你认字好不好？”
  “邱总，娟姐，陈总刚才说的话你们可是听到的，骗了我他就是小狗……，”
  恐怕也只有她敢跟我这个老板讲这种话。
  我们四人先去了我爸妈家里。
  老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住人，我妈跟我爸正在屋里搞卫生。
  张春梅在院子里跟两个孩子玩耍，罗芳芳还在睡觉。
  怀孕的女人就是贪睡。
  我妈见来了客人，赶紧把板凳搬出来摆在院子里，又端了一大盘瓜子糖果。
  相比起我妈的热情，张春梅就非常冷漠，她只跟邱薇简单打了一招呼。
  “阿姨，你在忙吗？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
  “没事的，你不要把我当成客人。”
  何花非要帮我妈扫地。
  张春梅有些看不下去，正想发着，被我一个眼神给震住了。
  我招呼邱薇跟李娟嗑瓜子，又把何花拉了过来。
  “坐下吃东西，我妈做家务不喜欢别人帮忙。”
  “哦，那你以后每天什么时候教我认字？”
  “嗯——，下班以后吧，我去你家里。”
  “一言为定，骗我是小狗。”
  张春梅愤怒到了极点，估计肺都快要气炸了。
  何花也真的很过分，她不该和我靠得这么近，更不应该把双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何花……，”
  邱薇在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和我这么亲密。
  可何花就是假装不懂，她是在挑战张春梅的忍耐极限吗？
  伍胖子家里这时传来了鞭炮声，是晚饭开席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手，“走，吃饭去……，”
  罗芳芳也带着困意从屋里出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
  今天晚上伍胖子专门来陪我们喝酒，花狗也在我们这一桌。
  张春梅像个男人一样，跟他们划起了拳，后来喝得人事不省。
  何花也喝了不少，趁着醉意，还把手搭在了我肩上。
  罗芳芳轻轻地帮她把手从我的肩上移开。
  “老板娘，陈总答应过，以后每天都会教我识字……，”
  “那你就跟他好好学吧，要不要今晚就开始？”
  罗芳芳依然是面带笑容。
  但她这句话又把气氛搞得很沉重。
  邱薇和李娟已经在制止何花不要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