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季三川的嘟囔，秦云悚然一惊，心中生出不妙预感。
  他快步来到刘猫儿床前，掀开被子伸手一摸，触感冰凉，皮肤松弛。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秦云脸色变得苍白，轻轻把刘猫儿翻了个身，只见那张小黑脸青白一片，嘴唇呈现乌紫色，双眼紧闭，神态安详，但胸膛已经停止起伏。
  刘猫儿就像只猫儿蜷缩着，瘦骨嶙峋，身体瘦的不成人样，两个肩膀皮开肉绽，两只小脚板上都是磨破的血泡，鲜血混杂污泥，看上去黑红一片。
  季三川凑了上来，一脸的惶恐不安，在刘猫儿身上摸了摸，颤声道：“他死了吗？”
  秦云静默不语。
  刘猫儿胆小、怕事，安安静静，甚至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到其他人，睡觉的时候也是屏着呼吸，秦云能听到季三川的呼吸声，但从来没听到刘猫儿的呼吸声。
  秦云甚至还记得一大早起来，刘猫儿从溪边打水来给他洗脸，还记得那双明亮的眼睛。
  但现在，刘猫儿死了，无声无息的死在床上。
  他浑身是伤，临死前的一段时间应该很痛苦，但最后一刻却只剩安详和解脱。
  秦云凝望床上的尸体两眼，抹了抹眼泪，抱起尸体，向外边走去。
  ……
  秦云和季三川在青山脚下挖了个小土坑，把刘猫儿埋了，没有墓碑，只有一个松松垮垮的小土堆和一颗遮阳的大树。
  刘猫儿的死，对秦云和季三川的冲击很大。
  他们从未想过生命会如此脆弱，昨天还忙忙碌碌的少年，第二天就蜷缩在被窝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云站在沟渠前，望着木屋边空地上绑在树干上的几具尸体，又望着来来往往神情木讷呆滞的少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但这不仅没有让秦云的意志变得消沉，反而让他的想要变强的心思愈发强烈，修炼时间也从一天半个时辰提升为早晚各半个时辰。
  他奋力修炼，想要早日脱离这座牢笼。
  刘猫儿死后，他那五亩地落到了秦云三人身上。
  说是三人均摊，但实际上活都给秦云一个人干了，刘猫儿底子好，但他一个娇弱少爷，自己五亩地都要忙到深夜，哪还有时间管刘猫儿的地？
  陈二狗和刘猫儿一样，身子骨太差，高强度的工作下，一天比一天消瘦，精神也变得越发萎靡，深更半夜才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木屋，回来就倒头大睡，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学字、学习《纯阳心诀》。
  秦云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他也是个普通人，照顾十亩地已经是极限，这还是在他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再帮衬陈二狗，强行帮忙，只会将他自己拖死。
  他抓住一切时间学字，拔草的时候就翻出《幼儿识字》看看，挑水的时候就在心中默念，又是十天，他就将《幼儿识字》里面的文字全部记了下来。
  ……
  十天后。
  烈日当空，炽烈的阳光席卷大地。
  秦云挑着两担水，跛着脚从远处快速走来，恰好看到牛大壮气喘吁吁的在地里抓虫。
  这几天秦云要管十亩地，来去匆匆，无有停歇，都没时间和牛大壮碰面，但这次惊鸿一瞥，他发现牛大壮精神萎靡，脸色苍白，腿肚子打着摆子，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正看着，牛大壮身子一个不稳，忽然跌倒在地。他两只手向前伸着，两只腿在地上蹬着，似是想要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秦云见状，赶忙放下肩上的扁担，跑到牛大壮身边把他扶起来，紧张地问道：“大壮，你没事吧？”
  牛大壮双眼暗淡，打着颤的双手用力抓住秦云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想我快要不行了。”
  低弱蚊虫的声音从牛大壮口中传出，嘴唇打着哆嗦，眼神黯淡无光。
  秦云看着牛大壮苍白的脸，看着凹陷的眼窝中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心中莫名的沉重。
  “为什么会这样？”
  牛大壮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秦云的侧脸，眼神中带着不甘，口中嗬嗬说着什么：“翁……翁……小心翁……”
  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但秦云明白他的意思。
  他那绷直的双腿软了下来，抓在秦云手臂上的双手也慢慢松开，无力地垂落在泥土上。
  修真修真，外练体魄，内练精气神，可以有侧重，但缺一不可。牛大壮没了精气神，连体魄都变得虚弱，终究是没能熬过去，累死在广袤的黑土上。
  牛大壮死了。
  秦云抱着牛大壮的脑袋，一个一米八的壮硕少年，现在却只剩皮包骨头，轻的可怕。
  秦云面无表情，眼神望向金黄的稻穗。
  稻穗一摞摞的垂在地上，伴随着稻谷的芳香，飘荡在整座平原之上。
  这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真是一个丰收年啊。”
  秦云把牛大壮的脑袋轻轻放在土地上，转头拿起水桶，开始继续干活。
  ……
  夜深人静，秦云回到木屋，开始呼吸吐纳。
  不一会儿，季三川也回来了。
  他满脸兴奋，对秦云说道：“秦大哥，我听人说，灵稻明天就开始收割，收完咱们就放假，可以好生修炼了。”
  秦云睁开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收完就不种了吗？”
  季三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是啊，收完还是要种，不成三等弟子，永远无法脱离这座牢笼。
  他长长叹了口气，脱下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后把试衣服晾在过道上，就开始盘坐吐纳。
  秦云瞥了季三川一眼，沉默片刻，忽然道：“上次抢走你金子的是谁？”
  听到秦云提起这件事，季三川眼中没有兴奋，反而露出一丝惊惧，抓了抓头发，迟疑良久才嗫嚅道：“秦大哥，过去就算了，一块金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学乖了，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少爷，这里没有人会迁就他。
  他不想再惹事，只想息事宁人，早日凝聚第一缕气旋，成为三等弟子。
  “你以为我要给你出头？”
  秦云咧开嘴角，抱起双臂，嗤笑道：“我就是单纯的想要那块金子而已。”
  为了加快修行进度，他需要钱，需要食物。
  “好吧……”
  沉默一会，季三川败下阵来，偷偷看了眼屋外，见周围无人，才压低嗓音，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说是我说的。”
  “费什么话，赶紧说。”
  秦云翻了个白眼，望着季三川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的表情，很不耐烦地说道。
  “是乙仲，就是那个高高大大，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凶残家伙。”
  听到季三川的回答，秦云脑海中浮现一道高大的人影，浓眉厚唇，凶神恶煞，两只手臂就像是大腿那么粗，仅是望着便觉坚如磐石。
  秦云听说那乙仲是一个恶霸，连自己的灵田都要同木屋的人帮打照料，甚至还打断过某个室友的一条腿。
  虽然后面被主事责罚，吊在树上狠狠抽了两鞭，但这也不影响他在少年们心目中凶狠、残忍的印象。
  这是一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