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聚贤之变
作者:萧风落木      更新:2022-03-28 09:15      字数:3915
  这次英雄宴虽是临时所设,但发下的是无名帖,不具姓名,见者有份,只要份属武林同道,来者一概不拒。
  接贴人无不快马加鞭,一人传一片,不过一日一夜,便流传的极广,
  游氏双雄虽然交友广阔,在武林中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声望、地位,并没这么大的号召力。
  “阎王敌”薛慕华却是大家都要竭力巴结的人物,一众豪杰大半都是冲着他的面子而来。
  要是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日后遇上了生病受伤,只要不是当场毙命,薛神医伸手肯治,岂不是等若多了一条性命。
  人人都这么想,自是人人卖力赶来,今日午时还未到,聚贤庄厅中便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不时有大家熟识的人物到来,招呼一起,四面八方都是人声。
  丐帮诸位长老、谭公谭婆以及赵钱孙一直伴在刚刚清醒的单正身边,却被返回的薛慕华一齐赶了出来。
  大厅上的众人本来各自高谈阔论,喧声嘈杂,突然之间,响动声小,大家都渐渐静了下来,望向厅口,心中都是一凛,和游氏双雄之前所想无二。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非同小可,莫不是为乔峰声援而来。
  转目瞧见他们只来了十欲人,心中自是一缓,均想:“就算这些叫花头儿偏袒乔峰,这区区十二三人又能成什么势?”
  当即就有不少和丐帮熟识的豪杰上去探问口风。
  诸位长老皆是忧心忡忡的与他们寒暄了一阵,待到坐下之后,徐长老才出言表明和乔峰势不两立的态度。
  群豪闻言,各自松了口气,又听徐长老说得慷慨激昂,更是欢声雷动,鼓掌喝彩。
  忽有家丁前来禀报,说少林玄难玄寂两位高僧到了。
  一直都是游氏双雄迎来迎往,薛慕华此时才姗姗来迟,与他们一同去庄前将两僧款接了进来。
  不久后,风萧萧悄无声息的进到了厅中。
  薛慕华一直都在寻他,瞧见后使了个眼色,然后略一点头。
  风萧萧旋即缩到了角落里,心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英雄大会很快就要变成狗熊大会了。”
  众群豪正在义愤填膺的痛骂乔峰之时。
  鲍千灵、祁六和那个向八爷连袂前来。
  他们在北地的名声显然不小,厅中倒有大半豪杰出声招呼,尤其以“鲍老板,发财呀”,“老鲍,这几天生意不坏啊”诸如此类,叫得最为响亮。
  鲍千灵生怕得罪了哪个,满面堆笑,小心翼翼的不住回应。
  游氏双雄迎了上去,引着三人在东首主位坐下了。
  薛慕华起身拱手道:“鲍兄、祁兄、向兄大驾光临,当真往老朽脸上贴金,感激之至。”
  风萧萧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心道:“没想到他们武功不咋地,地位倒挺高,我都还站着没地方坐呢!”
  其实不论是武功、还是武林中地位,厅中的谭公、谭婆、赵钱孙,才更应该坐上东首主位,只是三人近十年名声并不显,少有人知罢了。
  风萧萧正想着,厅中的响动戛然而止,霎时间鸦雀无声,后厅中的闹酒声、走廊中的谈笑声,却远远传了过来。
  厅中只剩鲍千灵的声音:“……这是在下与祁兄、向兄亲耳听到的。”
  然后将如何遇见乔峰说了,又解下盘在腰中的软鞭,递给薛慕华,鞭上贴着一张字条,写着“乔峰拜上”四字。
  薛慕华揭下字条看了看,然后微微侧头,瞧向风萧萧。
  风萧萧轻轻一点头。
  薛慕华随即朗声道:“不管乔峰是不是真的要来,大伙儿总要合计合计,想个办法应付才是,丐帮诸位长老与他最是熟悉不过,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他一开口,群豪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确实在理,当下赞同声宛如雷动般轰响。
  徐长老长身而起,大声道:“乔峰那厮如果敢来,丐帮绝不会放过他,我徐某人第一个上去和他拼了。”
  他言外之意,就是丐帮会顶在最前头。
  众群豪交头接耳了一阵,都觉若是如此,确实大好,登时放心了,接连出言夸赞丐帮大义灭亲,侠义无双云云。
  人丛中忽然有人细声细气的问道:“什么大义灭亲,莫不是想趁机大义放亲吧?”
  丐帮诸人一听,纷纷怒喝:“是谁在说话?”
  “有种站出来说!”
  “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胡言乱语?”
  那声音却未再响起。
  群豪左顾右盼,任谁也没发现是何人在说话,不过心中确实起疑,都想道:“丐帮毕竟和乔峰多年香火之情,大有可能明着敌对,实则故意放走他。”
  风萧萧一听那声音,就知道这人是用“腹语术”在说话,不过中气颇浅,绝不会是段延庆本人,八成是他的徒弟“追魂杖”谭青,特意跑来针对丐帮。
  丐帮诸人搜寻了半天,都没找到是谁,自是十分恼怒,他们全是叫花子,也不是什么讲礼之辈,当下污言秽语成片的骂起,直骂到那人的十七八代祖宗身上去了。
  薛慕华微微皱眉,双手抬起,往下虚按,道:“众位暂且息怒,听老朽一言。”
  群丐不愿开罪于他,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丛中,谭青又冷冷的道:“很好,很好,待会乔峰一来,大伙儿可有好戏看了,名头就叫做‘纵虎归山’。”
  丐帮诸人哪里还按捺得住,唰唰的抽拔出刀棍,晃荡着怒骂不休。
  群豪本来心中有疑,此时见丐帮众人舞起兵器,皆以为他们是阴谋败露,恼羞成怒,想要翻脸动手,于是也有许多人跟着抽出了兵刃。
  厅中一片喝骂叫嚷之声,乱成了一团。
  风萧萧倒是暗喜,心道:“先打过一场才好,能够让我省下不少的力气。”
  薛慕华和他一般的心思,低着头闷不做声,而光凭游氏双雄,又哪里压制得住,不管两兄弟如何大声相劝,根本无人理会。
  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名管家匆匆进来,在游骥耳旁低声说了一句。
  游骥面色一变,快步走到薛慕华身边,将这句话说给他听。
  薛慕华的脸色也变了,侧头看向风萧萧,略微一点,然后往旁传话。
  就这样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不多时,厅中窃窃私语中传递着一句话:“乔峰拜庄。”
  很快私语翻成骇浪,在厅中喧荡不休,然后渐渐归于寂静,再也无人顾得上去和丐帮诸人对骂挑衅。
  薛慕华向游氏兄弟点点头,又向玄难、玄寂二僧望了一眼,道:“有请。”
  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薛慕华又向旁低声吩咐道:“去将‘铁面判官’单正单大侠请出来。”
  群豪皆是怦怦心跳,虽然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但乔峰的名头实在太大,孤身前来,显然是有恃无恐,不知酝酿着什么诡计。
  只听得蹄声答答,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动,在大门前停了下来,一名大汉手执鞭子,坐在车夫的位置,冲着身后道:“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骡车上帷幕低垂,看不见里面藏着什么。
  风萧萧却知道里面定是阿朱。
  群豪都在暗暗发恼,觉得这乔峰甚是目中无人,竟敢说什么“去去就来”,岂不是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乔峰将鞭一搁,大步走了进来,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中直接到了厅口,抱拳道:“闻道游氏兄弟和薛神医在聚贤庄摆设英雄大宴,乔某既是不齿于中原豪杰,怎敢厚颜前来赴宴。”
  众人心道:“你口中说不敢厚颜,人却已经来了。”
  乔峰转目一扫,继续道:“不过在场的众家英雄,有不少原是在下的兄弟朋友,日后是敌非友,心下不胜感伤,无论如何,总该有个了结才是。”
  “做个了结?”,众人闻言,各自骇然,不知他是真的胆大包天,前来送死,还是布下了什么阴谋诡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要知在场豪杰三四百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更有不少威名远播的高手,一齐围攻之下,就算是铁人都会被打成粉碎,哪怕武功真的顶天,早晚也会被活活耗死。
  乔峰稳立当场,方面长身,宽胸粗膀,面目间不怒自威,神情泰然自若,没有一丝的胆怯。
  群豪面面相觑中不免有些心怯,慢慢将目光都放到了丐帮诸人的身上,心道:“你们方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打头阵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徐长老见众人望来,冷哼一声,大声道:“乔峰,你丧心病狂,行止怪张,杀父杀母杀师,简直禽兽不如……”
  风萧萧冷冷的丢了句:“昨夜里还偷袭了‘铁面判官’单正单大侠呢!”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朝他望来,然后各自议论纷纷,最后尽皆怒视乔峰。
  徐长老莫名一慌,昨夜之事颇有蹊跷,白世镜的表现很是反常,丐帮余人不知,他却将信将疑,是以并未打算当众提出,现下风萧萧突然将此事抖出,他才不信会是安了什么好心。
  乔峰自是不晓得原委,目光投去,只见风萧萧冷着一张脸,也不向他瞧来,心下暗叹:“看来连他都不再相信我了,昨夜单正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他态度大变?”
  徐长老一时不敢接话,白世镜做贼心虚,更是不敢开口。
  旁的几名长老打心底就不认为会是乔峰所为,个个默不吭声。
  风萧萧排众而出,问道:“白长老,是你亲眼看见了乔峰,然后汇同单大侠一齐前去查看,是不是?”
  这事众丐全都知晓,白世镜无可抵赖,只得应是。
  风萧萧冷笑道:“那么单大侠是被乔峰偷袭所伤,便是你一家之言了。”
  乔峰暗喜道:“原来他还是向着我。”
  白世镜闻言心下一宽,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更何况方才单正清醒之后,也是对乔峰破口大骂,显然心中已然认定,由不得风萧萧胡搅蛮缠。
  当下镇定自若道:“单大侠武功高强,福大命大,又经薛神医妙手医治,此时已然好转,阁下大可以去后面问问,看看他是怎么说。”
  “我当然要说!”,单正缓缓走出,他的五个儿子合围着搀扶,面孔却全向着白世镜怒目而视。
  白世镜见状,心中咯噔一响,顿时慌了神,惶惶中,想不清是哪里出了纰漏。
  单正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远不是鲍千灵、祁六之流所能比拟的。
  他一现身发言,众群豪登时止住议论,场中喧嚣顿小,游氏双雄立刻起身,将他引到了少林两僧旁边就坐。
  单正理也不理白世镜,勉强抬手,向玄难玄寂两僧一礼,问道:“听说前几日乔峰擅闯贵寺,还伤得了几十人,玄苦大师更是圆寂当场,未知玄慈方丈可还安好?”
  两僧一同起身合十还礼,玄难道:“有劳单施主关怀,鄙寺方丈一切安好。”
  这一问一答听起来像废话一般,可在风萧萧、谭公、谭婆、赵钱孙这等知情人的耳中,却大有文章。
  当年雁门关惨案的带头大哥,正是少林玄慈方丈本人。
  单正这是在确认乔峰究竟知不知晓此事,如果当真知晓,他哪怕昧了良心,也会将屎盆子扣到乔峰的头上。
  谭公等三人虽是不清楚昨夜之事,但也看出其中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