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定是故意的！
  到了午膳时间，桃千绯还在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师父完全没有让她去用午膳的意思。
  真是呜呼哀哉也……
  一个时辰后，桃千绯顶着发酸的身子继续抄书去。
  洛子牧离开前千叮万嘱，不许再动竹屋中任何东西，连她辛苦削成的小箭都给没收了。
  桃千绯看着五律书中的乐曲介绍，心中暗自惊叹，原来乐声竟然也可能用来练气和攻击，还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只可惜她别说弹琴，连上面的乐谱都没看懂半分。早知道叫珣哥哥教她弹琴好了，这样她还能弄懂上面的音符。真不知道师父叫她抄背这些做什么，她又看不懂，背了有何用。
  有了！桃千绯打了个响指，抱起五律书御剑飞往绝尘殿。
  余珣见桃千绯突然造访很是意外，这个点她不是应该在抄书才对吗。
  “珣哥哥。”桃千绯献媚的笑了笑，在余珣臂上蹭了蹭，“我想来请教你一下你。”
  “请教？”余珣淡淡笑，“绯儿如今也懂请教两字了。”
  “这不都怪那个大冰山师父嘛！他让我抄一堆看不懂的东西，我想知道其中奥妙，他又不告诉我，我只能来请教我最亲最爱的珣哥哥。”
  “淘气，是什么书，给珣哥哥看看。”
  余珣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接过她递过来的书。
  五律书，余珣微挑眉，这掌门师弟倒是挺用心，把这上古音律之书都传给绯儿。若没有宿命这回事，洛子牧定然是个好师傅，只是可怜的绯儿。
  “我先教你识得音符，等你看得懂乐谱，我在教你弹琴。”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她，不要让她在重蹈覆辙。
  “谢谢珣哥哥，就知道珣哥哥对我最好了。”
  余珣又问，“掌门师弟还让你抄哪些书？”
  “气谱，洗髓经，静心经。静心经我都能看懂，就是气谱和洗髓经我怎么都看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和文字。”
  “气谱和洗髓经你可以去奚珏师弟那讨教。”
  余珣这是送奚珏一个人情，其一，或许将来能阻止桃千绯的是他，自然要让他们多些时间相处。其二，无欲殿有温泉灵池，药草仙花，灵气十足，不为是个修行练气的好地方。
  “好。”
  桃千绯领命屁颠屁颠去了无欲殿，奚珏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自那日起，桃千绯每日往返三殿，通过余珣和奚珏的教导她慢慢都懂了书上的知识，抄背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困难了。
  洛子牧对她的行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日他也被那醉月公主缠的心慌，秦慧常以修行上的问题来找他讨教，他总不能时时都下逐客令。虽是心生不满，倒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月后，桃千绯在余珣和奚珏的指导下，四本古籍不仅背的滚瓜烂熟，还将它们融会贯通，她的灵力修为又上了一个阶层。
  清风，明月，秋风徐徐。
  白皙修长的指尖缓缓拨过琴弦，拨动的弦音成了清冷的曲调，如高山瀑布，飞流直下，磅礴大气，傲视苍穹，看似慷慨激昂，却听不见奏者的感情。
  桃千绯搂着小呆坐在地上，歪着头看师父在曼殊沙华旁的石墩上幽然抚琴，他的黑发未束随意披散在开来，如荆花盛开般垂落满于地。一身素色的锦袍，未系腰带，随着琴气飘起飞舞。
  师父的琴声和珣哥哥的不一样，珣哥哥的琴声充满感情，而师父的琴声……桃千绯摇摇头，寂寞而空灵，不沾染俗世感情半分，萧瑟而淡然，如立于九天之上，俯瞰天下，守护苍穹。
  师父，前世今生，你是否都是如此孤寂。
  一曲落下，洛子牧淡淡道：“既然你完成为师交代的课业，那为师也依言教你一套剑术，我只舞一遍，你要仔细看着记下。”
  言罢，洛子牧飘然而起，从石墩旁抽出一把长剑，剑离鞘，一声龙吼声，凛然正气呼啸而来。
  剑随着洛子牧的舞动，如一条紫龙在他手上游摆，霸道而凛冽，让人喘不过气。
  霎那间，桃千绯不由自主的幽幽念到：“月下琴音凉，剑舞暖人心。君不知吾心，吾不透君心。”
  凉意，渐渐包围她，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一男一女，男的弹琴，女的舞剑，一曲一音，一招一式，相映生辉。
  “小绯，你可看清楚了。”剑收，人落定。
  洛子牧的话让桃千绯猛地回过神，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没有。”
  她拍了拍脑袋瓜子，怎么就走神了！
  “再舞一次，你若再不记着，那就没有第三次了。”
  师父真小气，桃千绯瘪瘪嘴，看一次就能记得，她又不是过目不忘。
  这一次，她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洛子牧，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忘了招式。
  师父这剑法，招招凌厉，不留丝毫缝隙，决断于心。
  桃千绯拿起自己的剑凭着记忆练习，她招招过于柔软婉转，没有洛子牧那样的刚毅傲气，也没有他那般无情凌厉。
  洛子牧蹙了蹙眉道：“这套绝念剑术，若不能断情绝念，不能发挥它最大的伤害。”
  断情绝念？桃千绯一瞬间脑袋空了一会，师父的意思是让她断情绝念吗？她只是凡人之躯，肯定有七情六欲，如何断情绝念。
  “师父，为何要徒儿断情绝念？不管是仙人还是凡人，不都应该有感情的吗？没有感情怎么能感受天地之间的各种事物。”她停住练习。
  桃千绯这一问，问住了洛子牧，他素来薄情寡欲，不懂伤痛离别，只有悲悯世人之心，因为肩负着人间太平。
  “你若不愿意学，为师教你别的剑法便是。”
  “学，不过小绯会证明给师父看，不用断情绝念也可以把这套剑术练的很好。”
  洛子牧摇头，她始终不懂他教她这套剑法为何意。断情绝念，他是要她断情绝念啊！
  罢了罢了，将来让她自个领会去，愿那时不要为时过晚了。
  “你这个月就不要抄书了，把剑术练好，下个月我教你法术。”
  “好啊，好啊。”桃千绯一听下月能学法术了，乐呵的手舞足蹈，看起来就像一只奇怪的歪脚螃蟹。
  “有这么高兴吗？”
  洛子牧微微勾起嘴角，一个好看的弧度。
  “师父，你笑了，你笑的好好看。”
  他唇边的淡笑柔似水，冰山融化，如瑶池百花盛开，毋需珍宝陪衬，已就光辉夺目，一笑胜漫天星华，让她只觉眼前眩晕，过于不真实。
  若这一生有两个人笑容让桃千绯映入脑海，经久不散。那便是师父和奚珏，奚珏的笑温柔了岁月，而师父的笑惊艳了时光。虽是昙花一现的笑意，却牢牢印刻在她的脑海中，温暖的细流流窜在心房中，最心底悄然萌芽着某种情感。
  师父，三生石前，奈何桥上，我是否见过你这如芳美如兰的笑脸，才让它如此铭刻于我心，经久不忘。
  洛子牧敛去笑意，又恢复如往常的冷清，“好好练剑。”
  桃千绯这才擦了擦口水，“师父，其实你要多笑笑，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老是板着冰山脸不好的。你看奚珏他长得美，又爱笑，多么平易见人。”
  “是二师伯。”他纠正道。
  洛子牧心口闷闷的，不知名的情绪滋长着，他笑了，他居然笑了。自懂事以来他不曾笑过，笑是什么，怎么去笑，他以为他早已忘他的人生中还有这个字。
  如今他是怎么了。
  “也是，常笑就不像是师父了。”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面对你的时候，我会多笑。”
  桃千绯和洛子牧都没有发觉，这不是师父对徒弟的语气，像是男人对女人之间的承诺。
  “还是不要了。”桃千绯摆摆手。
  “怎么，你不喜欢我笑？”
  “不是不喜欢，而是师父你的笑容会杀人的，让人看着会想永无止境沉沦在你的笑容中。”
  “是吗？”
  听见她说永无止境沉沦，洛子牧再次勾起嘴角。
  仅是微微一笑，桃千绯差点有种快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暗自叫苦，师父，拜托你就正常点！你这样老笑一笑的，我小心脏承受不起美色的刺激啊！
  他看着她，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很开心。”
  “啊？”他的话让桃千绯差点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难道他的意思是他以前都不开心？也是，一个人如此孤单的生活在七杀殿，每日陪伴的只有无尽的孤寂，何来开心而言。她坚定的看着洛子牧，“师父，徒儿会让你每天都开心。”
  “好。”洛子牧被她眼神中的坚定震动心弦，淡淡笑着，“好好修行，不要闯祸为师就开心了。”
  切！师父这小肚鸡肠的，还在记挂她用他的无字天书做成小箭。
  “徒儿知道。”
  “你先在这练剑，为师还有点事要去玄清殿处理。”
  “徒儿知道。”她对着洛子牧离去的孤傲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洛子牧停下脚步，“尊师重道。”
  桃千绯吓得差点没缓过气来，敢情这师父背后还长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