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必须得离开了。
  她要永远离开这里，只有这样她才能生下这个孩子。
  这便是母性，得知一个小生命在肚子中，她再也无法轻言的舍弃掉。
  她动情的蹭了蹭洛子牧的心口，她想在离开之前知道答案，即使那个答案有可能让她伤心欲绝。
  踌躇片刻，她抬起手，手指指着洛子牧的心口，缓缓问道，“师父，你的这里，可曾有过小绯？”
  她是害怕的，她是紧张的。
  但是她却没有预期的觉得答案会难以承受。
  洛子牧脸上的柔情渐渐退去，他僵了许久，低眸望着那个躲在他怀中的人儿，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抖瑟，他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和紧张。
  他该狠心说不，说没有。
  他该这么说的。
  可是……
  一声叹息过后。
  坚定而小声的回答，“有。”
  他心中一直都有她。
  这个小徒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他的心。
  仅仅一个有字，仅仅一个坚定的语气，桃千绯觉得自己好像飘上了云端。
  她开心，她笑的开心。
  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
  因为，她就要离开洛子牧。
  离开玄清门，离开她所有的朋友。
  洛子牧晃过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不动神色的将桃千绯推开，“小绯，你先回七杀殿，师父有事要忙。”
  桃千绯只觉得温暖落空，身子一下好冷，她想要继续呆着这里，想要继续看着他。
  可她无法开口说要留下，她甜甜一笑，“那小绯回七杀殿了，师父，你要早点回来。”
  “好。”
  洛子牧看着远去的桃千绯，一手扶上额头揉了揉，他对她好像是着了魔一般。
  情，道不清，理还乱。
  ——
  玄清门长苑牢洞内。
  秦慧敏不满的问绿萝，“绿萝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绿萝阴阴一笑，“做什么？自然是要了你命。”
  “你在开什么玩笑？”秦慧敏瞬间反应不过来。
  “谁跟你开玩笑了。”
  绿萝一挥手，绿丝带将秦慧敏整个包覆住，秦慧敏连灵力都使用不上，她瞪大眼睛看着绿萝，咬牙切齿道：“你在干什么？”
  “杀你咯。”绿萝再一挥手，丝带束的秦慧敏喘不过气，整个人涨红了脸色，然后成了猪肝色。
  绿萝踢了她几脚，“我不喜欢被杀对象太吵。”
  言罢，她抽出阿鼻剑，刺入秦慧敏的心口。
  秦慧敏张着嘴巴，瞳孔放大，气息已经没了。她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她愤怒，她的惊讶。
  堂堂一国公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她死前连反抗都没有，连叫喊都没有。有的只是不解，有的只是愤怒，有的只是被恨蒙蔽了的心。
  她的额头渗出一滴血泪，仿若在说她的这一生只是一滴悲剧的眼泪。
  绿萝阴狠的神情，勾起满意的笑意，一手扇了秦慧敏一巴掌，“只怪你太傻，跟着我来这牢洞之中，明知道这牢洞能压制你的灵力。你在死前怎么没好好看看这个牢洞，这就是当初关押桃千绯的。”这一次，桃千绯还如何脱身？
  绿萝将秦慧敏的尸体收入收妖壶中，带出了牢洞，朝着七杀殿飞去。
  ——
  桃千绯走出玄清殿，正要飞回七杀殿，却好死不死的碰上了她既不想见到，又害怕见到的人。
  她呆愣的站在那，望着那个绝世如仙的身影朝她而来。
  她该走的。
  可她的脚就跟生了根似得，固定在那，一动不动的。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他笑着，他温柔的笑着朝她而来。
  他宠溺十足的声音，“你回来了。”
  这也只是恍惚间。
  眼前的情况却是，他憔悴的倦容没有任何表情，双唇紧抿着，魅眸如一汪深潭，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离她越来越近。
  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情意绵绵，爱意浓浓。
  “奚珏你……”桃千绯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都慢了半拍。她宁愿他厌弃她，不理会她，也不愿意他这般柔情似水。
  这样深沉的爱，她负担不起，她爱不起。
  一个人的心只有一颗，一颗心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师父，是她已成定局的爱。
  他冰凉的手指压上她的唇，蛊惑而深情的声音，“什么都不要说，你没有权利拒绝我对你的一切。”
  “你不觉得你傻吗？”桃千绯感动甚至心都在为他疼着，可是她不能示弱，“我是不会爱你的，到死都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她倔强的说着，心却因为每一个字儿抽搐着，疼痛着，刺痛着。
  奚珏，对我死心。
  求你，对我死心。
  你该拥有更好的。
  你不属于我，你就好似那天上繁星，是我只能观望却不能触摸的存在。
  奚珏对她的任何狠话已经免疫，就算她说出再绝情的话，他也能承受的住，到死他都不会放开她。
  “我甘愿当傻子，只要当这个傻子能留在你身边。”
  “你……”桃千绯顿时无言，这世间最美的情话不是爱，而是一个人用尽一切去证明他爱你。
  这种爱往往是弥足珍贵的，多少世人会不求不回报的追寻着一个人。被她伤害，被她冷漠，依旧站在她身后，成为她的支柱。
  而桃千绯不明白，所谓的爱，不一定是站在前方为你开出血路。有可能是站在你身后，为你遮风挡雨，为你顶天立地。天塌下来，永远砸不到你，因为他在你身后已经张开双臂为你挡去一切。
  “我本就是个无赖，你这辈子都注定被我这个无赖缠着。”奚珏吹了个口哨，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好？”她感动的梗咽，眼中盈着泪花，她强忍着要哭的冲动，“你知道我心里有师父的。”
  “那又如何？”爱可以让一个人卑微到骨子里。
  “总说我笨，总说我傻，其实你才是最笨最傻。”她再也控制不住泪奔。
  瞧见她哭了，奚珏皱了皱眉，“别哭，哭多会变成胖子。”他抬手去帮她擦掉眼泪。桃千绯没有躲开，抽泣着说道，“胖子就胖子。”
  她害怕他再说出什么煽情的话，会再次撼动她的决心，她推开他，“我要先回七杀殿了。”
  奚珏没有阻拦，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他，而他有着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她接受他。
  ——
  余珣回到绝尘殿，云一远远就瞧见他脸色不对劲，担忧的迎了上来，“师父，你受伤了？”
  余珣摆了摆手，“我先去闭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云一看余珣匆匆离去，心中甚是奇怪，师父平日里没有这般冲撞的。
  余珣进入阁中，他挥手将大门关上，又设下紧闭结界，让外界不能进入。
  这才捂着心口双脚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他不停从口中咳出黑血，每咳一次就牵动心脉如灼烧一般。
  他的皮肤变成褐色，肉身在渐渐僵硬，身上刺痛的感觉渐渐麻木，呼吸越变得越来越微弱。
  他的头好疼，好似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脑袋上将他的魂魄抽离。他眼神失去了光彩，意识开始逐渐涣散。
  余珣能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他的魂魄，这种感觉十分的奇怪，却又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糟糕！
  这仙绝散中有梦魇之花！
  他的灵魂抽离后，会成为一具发狂的行尸走肉，嗜血而好杀戮，但凡被他伤到的人也会变成跟他一样。
  无赦好生歹毒！居然要让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行，他不能成为无赦威胁绯儿的软肋！
  余珣迅速念着咒语，想要克制梦魇花，不管他怎么念咒，用尽了任何古老的魔秘典，都是徒劳无功。
  一番折腾下来，他已经体力透支，眼神空洞，脸上冒出绿色的青筋。
  他已经压制不住仙绝散。
  他不想成为害绯儿走上不归路的祸首。
  可是……
  他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可以，他宁愿和前世一样，为她当下诛神之剑，为她魂魄散尽。
  可这一世，他算是白活了。
  他不仅护不到绯儿，还害了绯儿。
  地藏王，这就是你让我活在世间的原因吗？
  我勘破了这么多的命数，却不曾料想，我才是逼绯儿走上绝路的第一个劫数。
  早知如此，我宁愿当初魂归天河。
  灵魂被抽走的前一刻，余珣空洞的眼神留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那是歉疚的泪，那是悔恨的泪。
  前世今生，他都是桃千绯的劫数。
  ——
  梵音寺内，空音微微凝眉，摇头而道，“劫生劫灭终有时，前尘旧事应放空。魔君你又何苦看不开，阿舞华注定要经历这些。”
  如果她不自己冲破命数，只怕等洛子牧破了灵魂封印，必将她诛杀在先。那时她若还是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这天下可就乱了，只怕六界都要毁在洛子牧的手中。
  神龙一族与盘古神族之间古老而悠远的诅咒，势必会颠覆六界。炼狱之门也会打开，魔祖出世没有她在，那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再次化为沧海桑田。
  空音悲悯世人的目光落到画上时，皆化为柔情。若不是他肩负天命，他又怎么忍心将她再次推入前世的轨迹，他宁愿她在幽冥血海边，陪伴着他念经渡过漫长悠久的尘世。
  他永生不会忘却，她那一句，“我就在这幽冥血海边上陪着你到世间毁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