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么？”
  “什么？”
  “相信那些凡人所说的姻缘。”
  脩很少会来问我话的，只因他好像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说，只用着那双置身事外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看着一面不会说话的镜子。
  我唇角一勾：“当然。”
  脩的一双眼却越发阴沉了起来：“那你又可曾知晓‘姻缘’究竟是什么？”
  “自然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了，就像……”我微顿了一下，抬眼坚定地看向他，簇然一笑：“我和你一样。”
  怎知，脩却否定得斩钉截铁：“不，那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
  “‘缘’因‘爱’而生，而则‘姻’当为嫁娶，需要的是一个有因有果的过程，而没有结果的爱，注定如无根之木，不得长久。”
  难得脩能够耐着性子一口气说这么一大堆的话，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此时此刻我才恍然发现他那腔调当真像是古板的教书先生，令我不觉迷惑，究竟是我在“度”他呢，还是他要“度”我呢？
  很多东西，已无心去细想，我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脩，在我眼里结果并不重要，你应当知道，我的生命不会终结，死亡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既然如此，我所要享受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脩，你为何却总是让我不痛快呢？”
  脩将眉头越发蹙紧了半分，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而我，则冰冷着声音继续道：“你说没有结果的爱，不得长久，不过我也从未奢求过什么长久，我只想知道那样的‘爱’究竟是否存在过……”
  言至此处，心中微动，令我忍不住咬着下唇看向他，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亦有些执拗地，沉声问出了那句我一直潜藏压抑于心底的话语：“脩，你爱不爱我呢？”
  蓦然间，万物皆滞，寂静无声，只余那徐徐的风，将头顶那颗参天大树上的红绸吹得“沙沙”作响。
  我与他，就这样隔着一片空地的距离相互对望着，那一双血红的眸中似是闪过一圈涟漪，但很快的又被强行淹没在了一片沉寂中，不再有任何的动静。
  这个我毕生最依赖的人啊，却也是我最无法看透的人。
  良久的沉默和迟疑，似是将我的耐心渐渐耗尽，最终令我心底的情感酝酿为了痴炽热的恼火。
  此时此刻，不用他出声，我也已然知晓了答案，愤怒的转身，狼狈到了离去，我几乎都无心去看身后那个身影是何种反应，只希望能够尽快的离开这个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一个人的思念，那叫爱慕，两个人的思念，那才叫做爱恋；爱慕能有千千万万，而爱恋却是亘古难求。
  无论是看过多少分分合合，目睹过多少情情爱爱，从未亲身经历过的人，自然是无法了解其中酸甜。
  或许打从我心底也是迫切想要知晓那个答案的，想要知道究竟“爱”为何物。
  尽管在人间周游了这么多世，无时无刻不在与它打着交道，但是却永远只是远远的看着，从来未曾切身体会过，于我而言不过都是置身事外的故事。
  “爱”究竟是什么，千百年来的寻找，让我找到了许多的答案，也让我恍然发现，原来爱当真是分有很多种的。
  有母亲对子女的亲爱、有兄弟对姐妹的友爱，有君主对臣民的博爱，有凡人对花草的怜爱，还有，男人对女人的--****。
  我打从心底的渴求这种“爱”，哪怕它多么昙花一现、遥不可及……
  或许这便是脩想要我去摒弃的“心魔”吧？如今我才发现，这个“心魔”却已然扎根进了我身体里的每一根脉络中，每一块骨髓里，除非我死，否则根本就无法根除。
  脩啊，你想要我死么？
  随处坐到了一间街角的小摊位上，大大咧咧的冲小二叫来了两摊不知是什么的酒，喝了两口后发现比我寻常爱喝的桃花酿更烈上几分，那股烧喉咙的感觉将喉咙里的原本的干涩刺痛给尽数掩盖了下来，倒也令我感到了无比的舒心，便索性越发肆意的仰头畅饮了起来。
  滚烫的呼吸、滚烫的思绪、滚烫的愤怒，一同矫揉成了那剧烈的情绪，于洪水猛兽一般，盘旋在我的心底，令我无法看控制。
  也不知是眼见着桌前的酒壶横七竖八的堆了有多少，昏昏沉沉中似有一只手，将我手里的酒壶给强行夺了过去，抬眼之间，那一双碧绿的眼眸便映入了眼帘，如清池般浅浅透明，没有丝毫掩饰着那紧张忧虑的心绪，令我多少舒心了下来。
  “你醉了。”夜轩将手里的酒壶放到了桌边。
  我却笑着又去将那酒夺了回来，顺便又打了个酒嗝，扬手冲小二扯着嗓子道：“小二！再来一壶！”
  “好咧！”
  眼瞅着夜轩正微蹙着眉头看着我，那浅池般清澈的眼眸里似有闪烁，我赶紧将他也强行拉到了对面的桌前，粗声粗气地命令着道：“来！倍我喝酒！”
  “你怎么了？”他困惑地看着我。
  “我啊……有些不痛快……”我恍恍惚惚地用筷子敲着空碗道。
  “为什么？”小二端来了一壶新酒，夜轩却看都没看一眼，只直勾勾的望着我。
  “因为‘爱’唉……”我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开始用沾着酒水的指尖在木桌上比比划划，然后歪歪斜斜的写出了一个大字，兴奋地冲夜轩指了指道：“看这就是‘爱’。”
  夜轩垂眸看了一眼上头那几乎分辨不清的字迹，又转眼看了看我。
  我则继续自言自语地解释道：“看哪，上边为一‘爪’（爫），代表着牢牢抓住，檐下（冖）为一‘心’，代表着共同生活，心下两人紧紧相依，代表着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想要牢牢抓住与你在一起紧紧相依的时光、永远与你相互扶持、生死不离……这就是所谓的‘爱’啊……”
  说着说着，鼻子不觉有些酸涩，但我依旧强忍着，将眼前的氤氲给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