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安排乔三和夏莲来毓和打工，事后香香告诉我，他们在毓和没呆上半个月就一起回家去了。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呆在城市里，香香说，是乔三坚决要回去。
  其实，我给他们夫妻的工资不低，比起他们守在山里，在毓和工作所能获得的报酬，应该一个月能抵得上他们半年的收入。
  我送胡标进山疗养时，就将他安排在乔三家。胡标不知是为了自己舒适，还是借口帮助他们。斥资将他们家翻修了一遍。
  如今的乔三家，青砖碧瓦，掩映在青山绿水间，恍如一幅山水画。
  我轻车熟路，一路欣赏风景。
  进入深冬的山里，山上大部分的树都变得光秃秃了。偶有几棵长青树，屹立在风中凌乱。路过一座长满枫树的大山，满山谷一片火红的枫叶，触目惊心般的艳丽，不由我不停车驻足。
  山里的冬天，显得比外面更寒冷。凛冽的寒风呜咽，灰沉沉的天空再没夏日那么辽阔。低矮得仿佛就像山里土房的屋檐，伸手能抓到边角。
  景色萧瑟，凋零，不由人心里生出满腹的怅然。
  乔三凝视着我的车半天，直到看见我从车里下来，才惊慌着一路奔跑过来，嚷道：“李医生，李医生，你来了啊。”
  我微笑与他握手，他迟疑一下，还是后退了一步，憨厚地笑，低声道：“我手脏。”
  他家门口的大坪扫得很干净，一片落叶孤独地在风中起舞。
  乔三看到我，喜欢得语无伦次，双手慌乱得不知要往哪里放。他在前面引路，一边问我道：“李医生，大老板怎么好久没来了？”
  他说的大老板，当然是胡标莫疑。
  我告诉他说道：“他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乔三一愣，一下没回过神来，嘀咕着道：“他嫌弃我们山里么？”
  我摇摇头道：“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乔三惊呼出声，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低声道：“大老板是个好人啊，好人命不长，老天爷真不长眼呀。”
  在乔三的眼里，胡标当然是好人。他被我带来乔三这里，我原意是想让他去青龙洞尝试一下，青龙洞是个谜，至今让我解释不清。宗玉身患绝症，在青龙洞泡过温泉水，吃过无目鱼之后，身体突然好了。俞渝也来过青龙洞，与宗玉一样复制了一遍青龙洞的经历，却最终抱憾离开人世。
  青龙洞的水，水里的鱼，就是神话故事一般的存在。可惜，洞口坍塌了，这个谜从此永远埋进了大山深处。
  胡标最终没能经历到温泉水沐浴，更没尝过见光就化的无目鱼的滋味。
  我将乔三家与胡家坳悄悄作了一个比较，发现两个地方居然有很多相似之处。如果以岳城为中心，它们恰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人生很多缘分，比如我与乔三夫妇，就是缘分。当初如果不是我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我又怎么会认识他们。一想起他们悲惨地躺在中心医院围墙边的大街上，我的心便会忍不住揪心。
  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想着为百姓解除病痛折磨，完全没有想到任何付出都应该有等值的回报。其实作为我们学医的人来说，金钱利益与我们心里的志向是完全对立的。一个有良知的医生，绝对不会将金钱利益看得很重。因为在他们心里，生命才是最神圣，最伟大的。
  认识乔三夫妻，我才因缘际会进入青龙洞。
  青龙洞里发生的一切，于我来说很怪异。对于我们学医的人来说，我们不相信神话，更不相信违背科学道理的奇怪现象。可是温泉水和无目鱼，却让我陷入了一个难解之谜。
  夏莲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我的脑海里滑过一幕情景，想起夏莲与我暧昧过的一瞬间，不觉脸红心跳起来，眼光根本不敢与她接触，心虚得想要逃避。
  夏莲却毫无扭捏姿态，她热烈地看着我，将我迎进屋里。
  很久不见，夏莲出落得愈发水灵。仿佛亭亭玉立于水中的一朵夏荷，浑身沐浴着出水的清丽，娇艳而不奢华。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我试探着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在毓和上班了？”
  乔三爽朗道：“我们乡里人，还是在乡下习惯。你们城里框框套套特别多，就像坐牢一样的不自由。还是我们乡里好，空气都要甜一些。”
  他夸张地猛吸了几口空气，嘿嘿笑道：“李医生，你说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那么回事。要说空气质量，城里没法与山里比。只是现代文明社会，城里生活设施设备比乡下齐备方便多了。”
  乔三道：“城里确实好，但再好的城里生活，我们也没法享受啊。看来我们天生就是贱骨头呢。我们不是不喜欢城里生活，而是没法适应你们城里人戴着面具在生活。而且，你们城里人，眼光都不怀好意。”
  我被他说得有些羞惭。乔三说的不是没道理。城里人都戴着面具在生活，这句话精确地将城里人虚伪小气的一面刻画了出来。
  听说我还没吃饭，夏莲赶紧去准备饭菜。
  乔三背了渔网，要去池塘里捞一尾新鲜的鱼回来。
  我没阻拦，我深知山里人家的客气，不是表面上的客套，而是真实情感的流露。如果我拦阻他不让他去捕鱼，反而会让他生气。
  乔三家养了一口池塘，里面放养的鱼，都是纯生态的，不喂饲料，只放青草。而且池塘里的水都是山泉水，山泉水从山上放下来，流进池塘里，又从池塘口流出去。这样的水养出来的鱼，口感滑嫩，肉质鲜美，没有泥腥气。煮出来的鱼汤雪白鲜美，入口有如琼浆般的华美。
  夏莲在厨房里忙活，乡下人家，谁家都能变花样一样的做出几个菜。乔三家更丰富，因为他有个捕猎的爱好，家里腊野味常年都有。
  我闲着无聊，走过去看她做饭。
  夏莲看我过来，面色微微潮红，突然说道：“李医生，我还有个事想要求你，你能帮我吗？”
  我随口答道：“别说求不求的，有什么事，你开口便是。只要你们有需要，我都会想办法满足。”
  “是吗？”夏莲脸色更红了，她探头往外一看，确信没人后，低声说道：“你能帮我怀上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