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死了，而且死得很惨。他是被塌下来的屋压死的，而屋塌，却是挖机干的。
  挖机谁的？华宇地产的，一天前，卓越在与我讨论如何推进项目进展时，华宇地产项目已经在前两天进驻了胡家坳。而这一切，我一无所知。
  我电话召来胡氏集团派驻华宇地产的人，劈头盖脸问他，“你们动工这么大的动作，都可以瞒着我吗？”
  项目负责人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便愤怒起来，怒吼道：“你搞清楚状况没有？究竟谁是老板？”
  他这才怯怯抬起头，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根本不敢与我对视，低声说道：“卓总不允许我们说。”
  卓越究竟想玩什么花样？一边假惺惺与我讨论，一边暗中推进项目。他这是故意要拖住我，想造成“木已成舟”的事实？
  我挥手让他退下，沉着脸出门。我要去找卓越问个明白。
  卓越看到我，赶紧起身迎接，嘴里大笑道：“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我一句废话都不想说，直愣愣地质问，“卓总，世外桃源项目你已经动手了？”
  “动手了。时不待我啊，老弟，现在每流失一分钟都是钱啊。我不能放着钱白白流走不去赚吧。”
  “你该通知胡氏一声的。”我提醒他道：“我们是合作合办关系，不能当聋子瞎子。”
  卓越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道：“这事啊，我正打算找老弟说说的。怎么？你这么急上门来，是兴师问罪了？”
  我摇摇头道：“不，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想知道，项目开工这么重大的事，卓总你瞒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语气冰冷，强硬。投资那么大的一笔钱与人合作开公司，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没打算瞒啊。”卓越打着哈哈说道：“再说，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主要是时间来不及，这不，你来了，我们兄弟正好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眉头紧皱，问他：“你知道出事了吗？”
  卓越吃惊地看着我，“出事？出什么事了？”
  “死人了。”我冷冷说道：“这件事很严重，谁来负责？”
  卓越一愣，随即嘿嘿笑起来，道：“哦，老弟，我知道你说的是怎么回事了。胡老头的死，怪他不配合啊。再说，这件事未必是坏事啊。杀鸡儆猴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吧？”
  我心里一跳，“卓总，这么说，这件事你都知道？”
  卓越摇摇头道：“也不是全部清楚。我也只听了下面的一些人汇报。说这个胡老头，脾气倔，胡家坳全村都搬迁去了安置区，就剩下他一个人不愿意离开。拆迁队的人又不知道屋里住着人，所以，造成这个大误会了。”
  “老弟啊，你听我说。”卓越语重心长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想，多赔点钱吧。他们都缺钱。”
  我冷冷地说道：“钱能买得回来生命？”
  “还能怎么样？”卓越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死者是个顽固分子。阻扰项目进展的人，就算我放过他，有人也不会放过他。这些人应该要清楚，他顶着的是谁的天，踩着的是谁的地。”
  我觉得他的话非常刺耳，卓越与我刚认识他时判若两人。我记得刚接触他时，发现他虽然行伍出身，人却温和儒雅，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那时候的城建投还在章文手里，作为城建投二号人物，他手里所握权力，应该仅次于章文。然而事实是，他在城建投就是一个摆设，不但没有任何权力，甚至连民主会议上的否决权都被剥夺了。
  我以为一个见惯了繁华与落寞，经历过生死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会看淡。却没想到权力落入他手之后，他的本质便显山露水起来。
  卓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异己。据说，他几乎是彻底血洗了城建投，将章文过去安排在城建投的亲信人马，一个不留全部拉下马去，换上了他自己的人马。
  他疑心重，即便在这场清除异己活动中章文的原下属表示要投诚于他，他也不轻易就相信了人。卓越说了一句很令人琢磨的话：狗能改得了吃屎？今天谁在台上，你为谁唱赞歌。谁下台，你踩上一脚，吐口唾沫，难能不保证以后不会故伎重演。
  这就好比他在战场上一样，谁都不能相信谁，只有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有可能获得求生的机会。
  “卓总。”我喊住他道：“毕竟是一条人命，可马虎不得。”
  卓越沉重说道：“是啊，不能马虎，必须厚葬老人，同时，给予老人家属最高赔偿。”
  卓越口口声声不离钱，在他看来，这都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我没告诉他，胡大儿子已经找上我的门来了。而且我听胡大儿子的意思，胡家坳的乡亲要趁着胡大之死，上演一出争取权利的戏。
  章文执掌城建投时，提出个将胡家坳的乡亲全部迁往安置区的计划。安置区是前些年城市扩建时，岳城市斥巨资修建的居民小区。
  安置区全部设在三环以外，连片的住宅小区能容纳至少二十万人口的居住。
  安置房全部由城建投建设，房子质量先不说，单是容积率就是一大缺陷。小区楼与楼之间的间距，甚至停不了一台小车，最近的地方，两栋楼之间，似乎伸手能握住对方的手。
  正因为设计的不合理，当时的安置户，很多拒绝进入小区居住。何况，安置区建在三环以外，基本属于边沿小区，公交都没通，就像一座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三环于岳城市来说，仅仅只是概念。岳城市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要达到开发三环外的土地，至少要五十年。五十年几乎是两代人的时间了。这五十年安置户要怎么活，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城建投提出将胡家坳的乡亲安置去安置区，这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大好事。
  不能说城建投这一招很狠毒，他们妄想着用闲置的安置房来换取胡家坳广袤美丽的土地。让胡家坳的乡亲全部成为失地农民，根本不去考虑他们今后要如何生存。
  胡大儿子找到我这里来，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说法，他们商议着趁机举事，该不该？
  “这样吧，老弟。”卓越笑眯眯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看，我们应该迅速组成一个事故处置小组。你来当组长，全权处理这件事。我保证，你作出的任何承诺，我都无条件答应支持。”
  “妈的。”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卓越这一招厉害，一下将皮球踢到我脚边了。